提姆十三歲那年來到韋恩莊園，上門自薦當一隻羅賓，蝙蝠俠起先不同意，後來迪克和阿爾弗雷德一起說服了他。

    他在韋恩莊園位置一度很尷尬：最上麵是永遠且最好的羅賓，眼前是已死去的十五歲的憧憬，而在不久之後，他身後還會多出一個虎視眈眈的達米安。

    那年傑森剛死不久，屍體尚且還沒有化為白骨，下葬那天他偷偷去看過一眼，扭曲彎折的肢體不似人形，差點放不進去棺材。

    瘦小的身體躺在厚重的棺木如同冷漠的冰，在遙遠的冬日他長眠，如同在痛苦中絕望睡去的快樂王子。

    他曾一度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結束了，卻沒想到傑森還會醒來。他起先是驚惶，害怕傑森誤以為自己是特意要頂替他，接著是狂喜，為這自己遺憾許久的人得到死亡的報償。

    傑森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很高大了，身體仿佛被催熟過，眨眼之間就跟那個十五歲年齡稚嫩的羅賓區別開來。

    傑森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果然是來找他。他穿著大號的羅賓服出現在他麵前，用暴力摧折他。鮮血和痛苦之中提姆看到他瘋狂且迷茫的眼神，第一次清晰意識到複活並非全無代價。

    他用力反抗，然後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地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心坦然麵對這場發泄，臉上還做出憤怒的表情。

    一切結束之後傑森離開了，他躺在地上回憶起那雙綠得驚人的眼睛，心默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聽到打鬥聲匆匆趕來的泰坦眾人圍上來，他努力笑了一下，被傷口激得嘶了一聲。他們問那個把他打傷的人是誰，神情憤怒，目光如焰。

    “沒有誰。”他說。

    眾人突然沉默下來，一片寂靜之中有個熟悉蝙蝠家過往的人問，“是他嗎？”

    他們像是在打啞謎，誰也不肯先說出那個名字。

    “是啊。”他輕聲說。

    不久之後紅頭罩在哥譚的地下世界橫空出世，第一次正式登場就以人頭作裝飾，蝙蝠俠和他一起追查這個異軍突起手段狠辣的人，為這代號背後的寓意感到不詳。他追查到的線索尚且無法確切指證這個身份後究竟是誰，然而屬於世界第二偵探的卻直覺告訴他，這是傑森·陶德，那個羅賓，然後他為此感到一陣戰栗。

    提姆的生活大體上算得上刺激，不僅白天是韋恩少總裁晚上是超級英雄，有時候還會見到一些幻影。

    他坐在蝙蝠電腦麵前整夜整夜敲鍵盤的時候，總會錯覺有個人懶洋洋靠在他背後，用一種調笑的口吻問，喂，你是老頭的新孩子？

    第一次見到這幻影的時候他嚇了一跳，誤以為那隻是個死亡玩笑，緊張而拘謹的說了一大串話，等了很久卻沒有回答。

    而等他迷茫轉過頭去看時，卻發現蝙蝠洞門口站著表情複雜的迪克。他走過來輕聲安慰他，提姆胡亂點頭，感覺心有什東西徹底坍塌一角。

    到後來他就學會視而不見了，然而那幻影卻出現的更頻繁。

    有時候他在書房看一本攤開的書，有時候他坐在他臥室的陽台上撐著臉看星星，有時候他會對著新修剪的花圃發表點評，他無處不在，就好像從未離開。

    □□過量把提姆自己也淹沒的時候，他會借著這一瞬間神誌不清的機會跟他搭上兩句話，比如那本書我看了，比如最近的工作不順利，比如稻草人的恐懼毒氣又改進了，又比如我很想你，或許這句話還差了一個字，應該是我很想見你。

    不過都無所謂，反正沒人會聽到。

    提姆的光輝戰績有一條是他成功說服了蝙蝠俠讓自己成為羅賓，而這條戰績往前數，是他大半夜不睡覺像個私生飯一樣追著蝙蝠俠和羅賓跑。

    他們打擊罪犯，自己則偷偷拍照，臥室的照片牆很快就掛不下了，他把這些照片收起來，放進相冊裝了好幾個冊子，像一條巨龍那樣為自己的寶藏暗自歡喜。

    然後接著時間往後推，死亡來了。他毫不留情收割走那個死在異鄉的靈魂，並給愛他的人刻上一條終生銘記的疤痕。

    他不敢說自己心上有沒有那條疤，因為那樣的日子並不長久，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能算的上是個愛他的人。

    但是，但是，好歹他還是很想念。

    蝙蝠俠前前後後換了三代羅賓，別人常常為此迷茫，隻有他能精準認出誰是誰。

    迪克打起架來喜歡炫技，傑森有些過分暴力，他自己，算了，不說也罷。

    五月末的哥譚依舊昏昏沉沉，陰雨下個沒完，他打著傘走出去的時候，看到烏雲鑲著一圈金邊。常去的那家咖啡店今天不開門，他順著街道走了幾步，看到一家正在營業的書店。

    他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看到店主躺在搖椅上小憩，臉上蓋著一本書，封皮寫著cienaosdesoledad。發現有人來之後他微微抬起頭，那本書往下滑，露出一雙熟悉的綠色的眼睛。

    提姆裝作什都沒發現似的問店主有什書推薦，店主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他想了想，用一種奇怪的嗓音說哈姆雷特。

    於是他從書架上抽出這本書，得到允許之後慢條斯理攤開，在書店看了一下午書。傍晚的時候他起身，帶著書和看上的一個麵具一起去前台結賬。店主看都沒看，懶洋洋說盛惠三千美元。

    一聽就是在騙人。但是他卻假裝當真，作勢要掏銀行卡。

    店主呆了一下笑起來，好吧好吧，他說，其實是三百美元。

    提姆眼也不眨地付了賬，拎著牛皮紙袋推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