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連著幾日陰雨綿綿,終於天邊放了晴。
雨水驅散了撩人的暑氣,抬首低頭皆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
晏安寧帶著幾個婢女去了附近的悠然園,坐在怡情亭中拿著繡繃對著日光做針線。
上輩子她沒能親眼見到姨母腹中孩兒的降生,心中多有愧疚,反正閑來無事,便打算親手做些貼身的小衣服,權當慶它來這世間一趟的賀禮了。
亭簷邊上,籠子的綠鸚鵡正眯著眼睛站在杆子上晃呀晃,似也在享受這難得的暖日。
二姑娘顧明惠一襲豆綠綢裙,攜著婢女的手過來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晏安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調侃。
前些時日的花宴,顧家定了兩個姑娘的婚事。一個是大房的四姑娘顧明佳,另一個便是二房的二姑娘顧明惠了。
大房夫人因孀居的緣故向來深居簡出,連帶著幾個兒子女兒也不怎在人前露麵,是以顧明佳的相貌晏安寧都快要記不清,更不用提有什交情了。倒是顧明惠性子溫婉和善,又與她年紀相仿,一年一年地走動下來,兩人倒也算得上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了。
花宴上,忠勤伯夫人一眼相中了顧明惠,當場就和馬氏提了和她的嫡次子傅欒結親的事,馬氏眼瞧著素來乖順的庶女能嫁給伯爵府的嫡子,隻覺臉上有光,自然是一口應下了。
兩家不久後便定了親,議定明年春天顧明惠出嫁。
顧明惠生著一張鵝蛋臉,明眸皓齒,亦是個標準的美人兒,隻是通身的氣勢稍顯柔弱,看上去便讓人覺得軟和。
聽著好友的調笑,顧明惠羞紅了一張臉,輕輕跺腳作勢要走。
晏安寧忙笑著拉住她:“……我病了這些時日好不容易出來曬曬太陽,怎你倒不願見我似的?”
一聽這話,顧明惠立時關切地問:“現下身子可好全了?”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又斜睨她一眼:“我去瞧你,你卻將我攔在外頭,真是厲害。”
“你這小身子板,過了病氣給你讓你病倒了,你姨娘豈不是要來找我拚命?”
兩人太過熟絡,說說笑笑間便湊到了一塊兒。
顧明惠驚奇地看著晏安寧繡花繃子上栩栩如生的抱桃小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上麵細密的針腳,歎道:“你的女紅真是越來越好了。”又好奇地問:“這是要做什?”
姑娘家的衣物,鮮少會繡什猴子老虎的,多半是梅蘭竹菊。
“給我未來的小表弟小表妹繡的。”
顧明惠眼睛亮晶晶的,點頭道:“江姨娘人這好,定然能生個小公子的。”
晏安寧笑了笑,實然她是覺得男孩兒女孩兒都一般好,但姨娘或許需要一個子嗣來定她的心,且女子在這世上多有艱難,或許生個工公子對於顧明惠來說,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了。
顧明惠又看了看小猴子,問:“好看是好看,不會紮到嗎?”
嬰兒肌膚細膩,縱然是皇室貴胄,也沒有用金線做貼身衣物的。
“是外頭的包被。”
“你總是這般細致。”顧明惠笑彎了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做針線,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晏安寧別好針,抬眸看她:“怎了?有什事?”
顧明惠想了想,這才抱著她的手臂,在她耳邊低聲道:“安寧,你覺得,我這門婚事怎樣?”
“自然是極好的。”她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未來婆母喜歡你,嫁的又是伯爵府的嫡子,還不是宗婦,去了也隻有享福的,不會受什氣。”
聞言,顧明惠卻抿了抿唇,小聲道:“就是太好了,我這心,總有些不安穩,你說,會不會是那傅欒有什問題?”
如若不然,好好的嫡出公子,幹嘛來求娶她一個庶女。
晏安寧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免失笑。
她放下繡繃握住好友的手,誠摯地道:“惠兒,不要看輕自己。你是侯府的姑娘,父親是侯爵,叔父是當朝首輔,姐姐嫁的也是侯府,你又自小養在夫人屋,品性樣貌樣樣出挑,便是記個名字當是嫡女,也無不可。所以,莫說是個伯爵府,便是侯府嫡子,你也是能嫁的。”
忠勤伯夫人那般殷切,未必不是想借著兒女親事攀上顧家,或者說,攀上顧文堂。
畢竟,顧文堂如今權柄在握,朝中大大小小的事,鮮少有他不能過目的。
“哪有你說的這好?”顧明惠抿了抿嘴,臉上的膽怯卻消散了許多,晏安寧笑眯眯的,正要再說些什,卻聽一道聲音幽幽響起:“是啊,還是二姐有自知之明,安寧姐姐莫要將人捧得太高,到時候嫁去伯爵府日子過得不好,豈不是從天上摔到地下?這也就罷了,若是飄飄然惹惱了舅姑,被休棄回來,豈不是害了全府姐妹的前程?”
二人回頭,便瞧見顧明珍那張冷冰冰的臉。
顧明珍最近過得很不順。
府辦花宴,連那死了多少年的大伯父的庶女都找到了好親事,偏偏她沒有。更別提她素來看不起的顧明惠,居然能嫁給伯爵府的嫡子,還是對方那般殷切地求著的,她簡直就要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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