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把接住她，胸腔的怒氣再難有，隻餘慌張。

    傅氏和傅音旭剛好過來，眼見地上跪著丫鬟，陸懷抱著餘晚媱，哪還有不明白的，火速叫人去請胡太醫。

    認人不認人，哪有餘晚媱重要，傅氏自己也是懷過孕的，這回一見情形就知道這是動了胎氣，心心疼她，暗地濕了眼睛，滴血認親的事還是改日再說吧。

    陸瓔的這場認親宴最終草草結尾。

    入夜時，餘晚媱慢慢醒轉，睜眼已經回到了檀棠院。

    陸背對著她坐在桌前，手中還拿著她的玉鐲子，她艱難掀開被角，要下地。

    陸轉過頭，快步到床前，摁著她躺回去，隨即冷著眸道，“你的丫鬟我暫時叫人押在柴房。”

    餘晚媱無促的攥緊他，倏爾像被紮了般縮回手，竭力道，“您饒過她這次，她不會再犯了。”

    陸把她的動作當成了心虛，“我曾說過，離那些伶人遠點兒，你聽不進我的話，你的丫頭也沒必要留在府了。”

    餘晚媱靜了許久，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時，她顫著嗓聲問了句，“我爹和哥哥你真的放了他們嗎？”

    會不會也是騙她的，才能讓她老老實實的呆在這，直到最後被他賣走。

    陸沉聲道，“你不是見過他們？”

    餘晚媱愣愣的瞪著他，驀地啞聲道，“我想現在再見他們一次。”

    這個要求太過無理，尤其是在她背著他再次偷偷跟伶人聯係，按理他根本不會同意，但是她忽然捂住臉，淚水順著她的手縫滑出來，一滴一滴的滾落到他手背上，他蹭的起來，轉步出去。

    餘晚媱無力的放下手，無望的張著眼，這樣狠心的男人，他怎會讓她好過呢？這八個月裝出來的假象，她竟也信以為真，她終究是太笨了，活該被他玩弄於鼓掌間。

    屋內的自鳴鍾發出一聲響，叢菊和叢梅進屋來，謹慎的攙她起身，兩人護著她的腰身將她扶到窗邊的竹席上，伸手打開窗，院子燈火通明，越過花牆，就見陸立在對麵的回廊上，台階下站著兩個人，餘晚媱一眼就看清他們是餘忠旺和餘雪晨。

    她提著的心勉強放下，剛想起身，叢菊卻道，“夫人，世子爺吩咐不讓您過去。”

    餘晚媱此刻已別無他求，父兄平安算是她這近一年來所得的最大回報。

    “你們速速離開燕京，盡早回江南，”陸道。

    父子兩人忙稱是，心頭還有點疑惑，這位大理寺卿平白無故招他們進府就為的說這句話。

    餘晚媱衝叢菊招手，叢菊俯身過來聽她耳語，半晌走出去，到陸那頭傳話。

    隻見陸神色冰冷，未幾還是衝墨硯示意，墨硯火速去柴房提了秀煙過來，陸交代父子二人，“這丫頭也帶回去吧。”

    轉而揮了揮手，叫人把他們送出去。

    餘晚媱呆滯的目送著他們，最後再也看不見，這是最後一次見麵了，她再也出不去了，待她產下孩子，她就會被賣掉。

    她的孩子……也活不成了。

    縱使她再想欺騙自己，陸不會傷他們的孩子，可他僅因為一個伶人就發這大火。

    也許，他仍舊以為她跟韓雲生暗中勾連，汙點一直在，沒了這孩子對他來說無所謂，以後他可以跟陸瓔生許許多多的孩子。

    可是她隻有這一個孩子，她懷了它八個月，她用自己的血肉供養了它八個月，最初的不情願和抵觸早已消散，她在跟它每日每夜的相處過程中早就有了感情，她想生下它，看著它成長，她想知道它長的像誰，她對它還有那多的期待，如今全部被扼殺。

    若早知今日，在她得知懷孕時，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流掉它，總好過來這人世，被親生父親害死。

    屋門上的珠簾被撩開，陸走了進來，踱步到她麵前，彎下腰輕手抱起她，步伐沉穩的來到圍子床前，緩緩放她下去，沾上枕頭時，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猶如雛鳥般依偎過來。

    “你打算怎處置我？”是不是真像韓雲生說的那般，殺了她的孩子，將她賣作奴仆？

    陸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怎處置她？他沒想過，她的丫鬟已經被轟出去了，這已經是處罰，也能叫她長記性。

    他稍稍抬指，撫了撫她的頭發，察覺她在打顫，想到那會在東跨小院，她被嚇得動了胎氣，他那時正怒火中燒，自是沒有多注意，現下瞧她仍有餘悸，不免心柔，指腹自她下巴尖微微挑起，便見那眼尾濕紅，他心中一動，低頭覆到那張唇上，甚是溫柔的親吻著，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感覺到的寵溺。

    他說，“你乖些。”

    這樣才能任你擺布，再無掙紮的力氣。

    餘晚媱止住哽咽，自此心如死水。

    ——

    餘晚媱這次動胎氣又將養了十來天，這十來天她變得益發不愛說話，總喜歡發呆，陸公務繁忙，常抽空回來看她，每每見她呆望著那些小人衣裳，總會有些不安，跟她說話，她不常理人，最多會嗯上兩聲，仿佛秀煙的離去，將她這個人的魂也帶走了。

    餘家父子走了這多日，後來送他們的差役帶著滿身傷回京，說是他們在半道遇到了水盜，餘家父子生死未卜。

    陸隻能先將這事瞞住，暗自派人前去搜救，沒有讓餘晚媱知曉，防她再哭鬧不止。

    這廂再說傅氏一直等到餘晚媱的胎像安穩了，才又動起滴血認親的心思，這回不好找由頭將餘晚媱接到府上，思前想去，她決定先找陸把話擺明，那日餘晚媱暈倒，陸緊張的樣子做不得假，他對餘晚媱很看重，陸家的男人不納妾，至少她瞧著陸是個好的，做女婿甚是滿意，若不是陳氏跟陸瓔，她早跟陸直言了，也不用等到現在。

    傅氏讓顧明淵遞了請帖，邀陸到會茗居。

    會茗居在署衙附近，陸放衙後，徑自過去，直隨著顧明淵一同進入雅間，隔著那扇蜀繡織金雲錦掛屏，模模糊糊看到傅氏端坐在茶幾前。

    陸微彎腰，“傅老夫人找晚輩有何事？”

    傅氏衝旁邊的傅音旭和顧明淵看一眼，兩人悄悄退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