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得很快,一轉眼便過了兩年,許扶清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望著擺在攤上的梅子糖,一言不發。
攤主生意冷清得很,難得見有人停在自己攤前,趕緊上前推薦,“這位公子可是想買糖?”
許扶清仿佛沒聽到,還是沒說話。
既然出來做生意,臉皮自然得厚一點兒。
於是攤主得不到回應也不覺得尷尬,瞧他盯著梅子糖,於是再道:“這梅子糖是甜而不膩的,公子可要試一下?不甜不要錢。”
街上叫賣吆喝聲不斷。
聽到這句話,許扶清微微一笑,隻是眼底略空洞無神,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我把這些梅子糖全買了。”
一顆梅子糖被他含入口腔,甜膩之氣漸漸地化開,但味道終究是不一樣,不一樣的,良久,吐出幾個字,“不甜,一點兒也不甜。”
這話攤主就不樂意聽了,皺眉道:“不甜?絕不可能,讓我嚐嚐。”
言罷,他就要伸手過去,卻被打了一下,許扶清將裝滿小攤現有的梅子糖的紙袋挪了個位置,叫攤主撲了個空。
許扶清抬了抬好看的眉梢,不容置疑道:“這是我全買了的,你不能吃。”
攤主看許扶清的著裝和言談舉止,原以為他是什大方的公子,卻不知竟是個小氣到連一顆糖也不肯分給別人嚐嚐味道的人。
這實在太吝嗇了吧。
但不管怎說,對方都是客人,即便心中有些兒不滿,攤主也沒敢表現出來,訕笑著,“抱歉,是我唐突了,還請公子見諒。”
許扶清斂了笑容,沒再理他,轉身就走。
樓閣上,應如婉挽著衛之玠的手,一臉複雜地看著拎著一袋梅子糖行走在人海間、孑然一身的許扶清。
“之玠,明天又是謝寧的忌日了,許公子他......”她微動了動唇,像是有些不忍心,卻又別無他法。
畢竟謝寧死了。
攬天書院既已不複存在,應如婉就不再喚許扶清為夫子了。
那天晚上,許扶清簡直是殺紅了眼,環境極好的靜幽院子瞬間變成人間地獄,他甚至將長劍指向他們。
好在最後一瞬間恢複了理智,讓他們滾。
就算已經過了兩年,應如婉現在想起,還是覺得曆曆在目,宛若揮之不去、縈繞在心頭困得死死的噩夢。
午夜轉醒,冷汗和眼淚並落。
可即便不再是夫子,應如婉也無法忽視如今看起來瘦得仿佛隻剩下一身骨頭的許扶清,畢竟他是謝寧喜歡過的男子。
“我知道你想說什。”衛之玠頷首,隨後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是我們壓根兒幫不上任何忙,人死不能複生,願隻願許公子能早日看破。”
應如婉歎了一口氣,埋首靠到他胸膛前。
她垂著眼道:“我理解許公子,失去一個人的滋味確實難以忍受,隻不過我比他幸運,你還在我身邊,而他卻是什也沒有了。”
長街中,許扶清走到了盡頭,拐了個彎進到小巷。
應如婉視線還放在長街,直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才緩緩地收回來,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眼底有千絲萬縷的情愫。
其實她覺得自己算幸運的了,找了多年終於找到了當年救自己的人,而許扶清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能走進自己心的人,一眨眼卻又沒了。
衛之玠下頜貼緊應如婉的發頂,“對啊。”
*
夜晚,西京城郊外的墳前,許扶清將買來的梅子糖攤開,放在石碑板上,接著曲腿坐在旁邊。
他打開一壇醇香的桃花釀,連續喝了幾口,表情如常,指尖一點一點地撫過刻著的字:許扶清之妻,謝寧。
下雨了,雨滴劈啪啦地砸下來,砸得眼睛也睜不開。
許扶清手拿著喝空了的桃花釀壇子,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歪著頭靠在墓碑上,紅衣鋪疊而開,被雨水打濕,形成一朵似將要凋零的紅花。
電閃雷鳴,雨勢隻大不小。
他仿若聽不見雷聲,低聲地喃喃道:“謝寧,按西京城的規矩,隻要我為你守喪兩年,便能穩住你的魂魄,如今兩年已滿......我累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桃花釀壇子墜地,碎片伴隨著雨水四濺。
紅衣愈來愈紅,許扶清吻過由自己親手刻上去的字,唇角彎著,像是在笑,但眼睫卻在顫抖著,落下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滴。
“謝寧,你來接我吧。”
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低,近乎要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我怕,我怕找不到你。”
“謝寧......”
日月交替,晨曦穿破雲層,越過斑駁的樹影投落下來,一夜就這樣過去了,雨也徹底停了,唯有墓碑前的人還在。
衛之玠左手牽著應如婉,右手拎著紙錢等祭拜物品走進西京城郊外安葬謝寧的地方。
當看到躺在墳前的許扶清時,他們皆大驚失色。
他睫毛乖巧地垂落,雙目緊闔,似很是安詳地睡著,隻是那臉色蒼白得像一張不曾染過半分墨水的白紙,頭靠著墓碑,紅色發帶貼著半張臉,半遮半掩。
手邊是砸爛了的壇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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