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宋扶雪照常日日化作本體小蛇陪伴在卿太容的身邊,直到見小徒弟徹底適應,他才改作每日提了風燈,候在山腳下等弟子歸來。
而卿太容極少讓他久等,更別說是費心。
如此一晃春分花柳,夏蟲長鳴,日子過得飛快。
宋扶雪依舊深居簡出,除了每月按時下山為宗內弟子們采藥和換藥外,極少擅自行事。
卻不想再次被人找上門來,原因竟是——
徒弟修習太過專注。
來的是幾位教習院的長老,原本見卿太容稟賦好又心無旁騖,極為欣賞。但看多了後發現,她每日在修習院除了修習什都不碰,就有點擔心了。
汝南修行雖講刻苦,也極在意心境。
剛過易折的道理不用多說,更別提卿太容本就體弱了。
兩位修士在來之前,隻以為是她的師父宋長老對她要求過於嚴苛的緣故。
不曾想,宋長老竟對此毫不知情。
而這時候的卿太容,還正在教習院提前溫習後幾日的功課呢。因為有係統的提醒,她知道自己被打了小報告,卻依舊最早完成了當日任務後提前下山。
到達山腳的時候天邊晚霞都未散去。
少女扶住搖擺奔來接她的胖仙鶴,揉了揉頭頸,隨後便走向了不遠處安靜候著的清冷仙人:“師父。”
宋扶雪被這一聲喚回神。
他還在回想白日來過的兩位教習修士的話,但眼前的弟子白錦覆眼,笑意晏晏,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勉強和疲憊。
又無處可挑剔了。
宋扶雪和卿太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安靜得過分。
卿太容想,宋扶雪的自知之明還真沒錯,的確是個不大會帶弟子的師父。這會兒要是換了其他的弟子來,麵對宋扶雪這樣孤靜的性子,八成要多想。
但她本就不是真的天真敏弱,看得出來宋扶雪是在思索今天關於她的小報告的事情,還有興致揣著玩笑的心思,等著看他要怎做。
卻不想這一等直接等到了入夜。
卿太容食過洗漱後便在默書。
宋扶雪思索了很久,才將自己幼時見過的那些少年人們的喜好和玩樂梳理清楚,選了些物事後敲門進入。
隨著腕間的銅鈴聲,他懷抱著的東西統統放到了桌案上。
卿太容放遠手的書卷,疏懶支頤瞧著。
隻她隨即就想起來自己的人設。
卿太容收回了支頤的手,然後擺出少女該有的天真姿態,摸著桌案上的各色物事,每摸索一樣便猜出一樣。
油彩。
繩子。
竹箋。
紙張。
卿太容心有了數,問道:“師父這是要做紙鳶?”
而宋扶雪在放下收集來的製作紙鳶的材料後,本在繼續回憶著製作的步驟。不妨看到卿太容隻能靠手指摸索的動作,猛然頓住。
他在想些什……
明知道弟子看不見,還拿這些過來刺她。
這樣想著,宋扶雪俯身,墨緞般的烏發伏低在桌案,就要去收回那些紙繩油彩。
卻被卿太容眼疾手快地壓住手。
宋扶雪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了。
卿太容忍不住逗他,故意歪曲宋扶雪的意思,嗓音有點無奈:“才想起不會做也沒有關係,我可以教師父。”
語氣簡直像是在哄幼童。
宋扶雪斂低的眉睫顫動不已,被自己的形容拘住,又不知道該如何接下了。
好在隨即卿太容就側首看來,問他:“師父想要什樣的紙鳶呢?”
“凰鳥?花?還是白鶴?”
說到白鶴的時候,卿宋兩人還沒多說什呢,歇腳在他們腳邊的胖仙鶴先坐不住了,伸長頸子就討好地去蹭少女的手掌。
見少女穩坐不動容,胖仙鶴不得已,又壯著膽子去碰宋扶雪的衣袖。
宋扶雪隻能應下:“白鶴。”
說是教便是教。
折紙射鳶、策舟聽雨這樣的風雅事,卿太容再熟稔不過,哪怕不用眼睛看也是沒有難度的。
細長的竹條三兩下在她手中成形。
但她還記得這是宋扶雪琢磨了半天,想出來的要陪她消遣的玩意兒;記得宋扶雪如今是她的師父,一個性子看起來冷清,實際心軟得不成樣子的師父。
所以卿太容在做好紙鳶骨架後,便將手邊的畫筆沾了彩墨,遞給宋扶雪:“師父做弟子的眼睛吧。”
“師父挑了白鶴,我便挑它梳頸。”
嗓音軟懶,語氣卻堪稱理直氣壯。
宋扶雪沒拒絕:“好。”
卿太容隻覺得下一刻手背上驟暖。
而宋扶雪已經起身,重新落座。
冷清素雅的修士虛攬住少女單薄的背脊,掌覆住她指骨,帶動卿太容重新握緊了畫筆,邊動作邊描述,一字一字,清緩耐心。
“尖而長的喙。”
“赤紅的突起的頂。”
“彎折曲下的頸……”
要怎做,才能完全成為一個人的眼睛,讓弟子能如這世間每個尋常子弟那樣,順遂喜樂地活下去?
宋扶雪如今能做的,隻是為她見自己所見。
紙鳶製好自然該放了,可惜長夏的暴雨總來得急,還在兩人收尾時就已經淅淅瀝瀝地敲打在了瓦簷上,過會兒直接傾盆而至。
胖仙鶴不死心,堅持試圖出門探路。
結果不到盞茶的時間,它就落湯雞似的垂頭喪氣歸來。
卿太容早有預料,拾了布巾給仙鶴擦羽毛上的水,又用了白日剛學的術法,從院角胖仙鶴的私庫池子捉了幾條小魚仔,架烤在爐上。
打發時間的玩意多了,哪需要逮著一種薅。
她沒特意辟穀,小廚房各色調料齊全,撒上後,片刻香味就出來了。
胖仙鶴巴巴在旁候著。
偏偏卿太容全程慢條斯理的,好不容易等烤魚熟了,又取來小刀剝肉。
第一條放到宋扶雪碗。
第二條放到宋扶雪碗。
第三條放到宋扶雪碗。
最後的第四天還是要放到——
“嘰!”仙鶴委屈又心焦極了,想攔卻不敢,眼珠子都要貼到卿太容手上了。
宋扶雪失笑。
笑意淺淡猶如曇花一現,他指尖曲起,幫卿太容抵開了仙鶴搗亂的頭。
屋外風聲雨聲不歇。
像是得了意趣,之後不用宋扶雪再刻意挑尋,卿太容便總能生出各種消遣的心思。
琴,棋,書,畫,詩,酒,花。
似乎處處都能變得別致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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