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縣城，城已不是往日清冷蕭條的景象了。自從縣衙發布了收泥磚的告示後，那些蟄伏在家的男女老少們就都動了起來，有了來錢的活計，大夥也都不再懶怠了。抓緊時間能多做泥磚就多做些，誰知道這樣的好事兒能持續多久啊？

    林老頭一行七人走在去縣衙的路上，時不時的與挑土的人擦肩而過，城頭沒有粘土，想要做泥磚必須去城外不遠處的北邊去挑，有了掙錢的路子，他們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愁苦，雖然依舊是瘦骨嶙峋，但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更帶著淺淺的微笑與希翼，以及對生活的無限向往。

    到了縣衙門口，向門口的值班衙役告知了身份後，就被其中一名衙役熱情的招呼著領了進去，路上還不忘讓一名小廝跑去稟告大人。他們這些做胥吏的之所以能夠能對一個普通百姓這熱情，是因為昨天他們衙門上下全部被告知了一一李家村的林豐年林老是縣太爺的座上賓，大家遇上了禮遇些，別怠慢了。

    沒多會兒，季遲迎了出來，“林叔你可來了，想死我了！”他十分誇張的表示歡迎。

    “阿遲太客氣了！”林老頭淡然的回應，當他在開玩笑。

    “來，快進客堂休息休息。”想到林老走了一二十路肯定也累了，忙把他讓進了客堂。

    這兩日他們衙門上下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泥磚作坊地點的確定、商隊擴建、木匠師傅的招募及泥磚臨時的收購點的位置規劃等等等等，每一件事情都要考慮周全後，再一一安排落實下去，唯恐出什紕漏，好在目前為止各項工作進展的很順利，他們也能稍微喘口氣了。

    進了客堂，林老頭向季遲介紹和他一起來的幾人，“阿遲，這是我大兒子滿堂，還有我大孫子和二孫子，這是村正的三兒子長福以及他兩個孫子。這是縣衙的季師爺。”

    進了衙門林滿堂幾人就不由得緊張起來，手腳都有點不聽使喚了，但也沒有忘記林老頭叮囑他們的話，一致朝他彎腰行禮。

    “免禮。”季遲點點頭，伸手虛扶。

    “阿湖和阿福去商隊，滿堂長福去木匠組，這倆孩子是跟他打下手的。”林老頭一一的細說著。

    “那我派人領他們去各自隊伍熟悉一下？”季遲詢問林老頭。

    “行，領他們去吧！”林老頭頷首同意。

    季遲便走到門口吩咐候著的的小廝去喊人，沒多會兒，一個三十多歲的壯碩男子跑了進來，抱拳行禮了後，問道：“見過師爺，有何吩咐？”

    “老萬，這兩個小子的去你們商隊，這四個人去木匠隊，你都幫著領著去吧。”

    “是！”漢子抱拳應諾後朝林滿堂他們揮手，“都跟著我走。”

    “這是商隊的二掌櫃萬金，你們都跟著去吧。”

    聽這話，六個人不約而同的看著林老頭，心中頗有幾分不舍與忐忑。

    “好好幹！”林老頭揮揮手，“別辜負大家對你們的期望，去吧！”

    六個人隨著萬金魚貫而出。

    待二人落座後，季遲吩咐下人上了兩份兒茶點後，便開始說起了工作進展。

    “火磚作坊按照林老你的要求，選在了偏遠的向陽村，昨天我去實地考察過，很適合建火磚作坊，就定下來了，作坊也在籌建中。商隊和木匠組的班子也都建起來了，都很順利，暫時沒有什有什問題。”

    林老頭邊喝茶邊聽，時不時點點頭。聽季遲說完他才道：“明天我們村應該可以燒磚了，你讓向陽村的村正派兩個人去我們村學燒磚的方法。”

    “好！”季遲時興奮的搓搓手，心說兩個人怎夠呢？這怎也要去五六個人呢？

    這時林老頭從內衣兜掏出兩張紙，打開看了看遞給季遲一張，“這是板子車的圖紙，如果木匠師傅到位的話趕緊做吧，過些日子泥磚大批量的運送，這些板子車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季遲接過去，仔細的看著，整個車子長約三米，寬一米，前麵兩邊各有一個一米長的大擺手，兩個輪子，式樣和他們乘坐的馬車有些類似，但更簡易。

    “這種板子車很能載重物，但對路況的要求比較高，如果地麵平整耐壓，即使板子車馬大了重物，人拉著依然會很省力速度也快，但如果是鄉下的土路就會費力些，那若是再下個雨路況泥濘，車子就容易陷進去，那東西用人力挑的還快些。”林老頭說著板子車使用時的利與弊。說完又遞給他一張紙，“這是水泥的配方。”

    “何為水泥？”季遲接過來一張字寫的極醜的紙張，若是以往看到這醜的字兒他一定會嘲諷一番，但現在這張紙出自他很敬佩的林老之手，每個方子都是無價之寶，字醜點又有啥呢？

    “它是由幾種不同的土混合燒製碾碎，之後使用時加水攪拌凝固之後產生的土質硬塊，硬度堪比石板，甚至更強，可以用來修建城牆、房屋、鋪路等等，使用範圍非常廣泛。我把需要的成分都寫在上頭了，但每種占多大比重，還需要你帶人實驗，看看哪一種配比硬度最強。”

    城牆！季遲聽了眼睛一亮，若真是能實驗出來，那真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好事兒。

    “太好了，謝謝林叔！”季遲起身一揖。

    “阿遲不必多禮，”林老頭擺擺手道：“既然答應輔佐大人，我自當盡力，而且我隻是出個點子，勞心勞力的還是你們呢。”

    “這有什？我巴不得忙些呢。”

    說完了公事那說說私事吧。

    “之前不是說要組建個建築隊嗎？怎沒聽到你說招人的事呢？

    “因為不是要緊事兒，所以我們想等眼前這些事兒步上正軌之後再著手安排。”

    “那等建築隊找好人之後，能否請阿遲幫個忙呢？”

    “林叔請說！”

    “一個月後豆腐作坊建起來，不能隻靠豆腐啊豆腐皮兒之類的單一產品來支撐，所以我打算再多研發出幾種調味料和其他的產品，隻是家中的房屋矮小昏暗，又人進人出的，十分的不方便，且保密性很差，所以我打算在我們村較偏僻的一個地方再建一棟房子，做實驗場所和居家之用。”

    季遲聽了撫著短須道：“林叔與其重新起房子，不如直接搬到縣城來怎樣？縣城有現成的房子可住，如果不滿意的話，可以再重新修整。而且做什都方便，我們見麵商量事情也更方便些，你覺得如何？”

    林老頭聽了略微思考了一下才道：“阿遲的心意我心領了，民以食為天，我們莊稼人最重視的就是田地，叫我突然離開它們，難免有幾分不舍，其次我想在有生之年研發出讓土地有效增產的方法，一旦實施起來，所需的田地就不在少數，那還是在村子方便些，所以隻能辜負大人和阿遲的好意了。”

    “林叔大義，遲自歎不如！”季遲聽了他的話，站起來揖了一禮。

    林老頭擺擺手笑著道：“阿遲又何必過謙呢，不同出身造就不同的生活經曆，阿遲不是也在彈精竭慮的為大人謀劃的嗎？現在你所應對的方方麵麵和人情世故可是我這個老頭子望塵莫及的，我們是各有所長嘛！來了這久，怎不見大人？”林老頭隨口問。

    季遲朝他眨眨眼笑著道，“在招待兩位鎮長脫不開身。”

    林老頭瞬間明白了，這是被紅眼病的人纏住了吧？

    “林叔想要建多大的房子？”

    “十間左右吧，一間做實驗室，一間做貯藏室，一間做雜物間，還有五間睡房，一間做客房，一間做書房，灶屋和茅房另算，我有兩個兒子，現在分了家，我和二兒子一家過，十間房子應該足夠。”林老頭想了想道。

    “行，這事兒我回頭和大人說一下。”季遲應允了下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兒，我們村離縣城太遠，村的鄉親們現在都把時間用在做泥磚上，嫌來縣城一來一回太耽誤事兒，就托我們幫著捎帶糧食，我們也沒那個閑工夫天天來縣城，就想著索性先向大人賒欠個幾百斤回去放在作坊旁邊去賣，這樣也方便了大夥，不知阿遲是否能行個方便？”之所以要尋問他，是因為一年的旱災讓他們整個州省的糧價都在飛漲。他們安固縣的老百姓之所以還能買得起糧食，是因為衙門控製得力、又有自己商隊的緣故。所以現在他們縣的糧價也隻比災前漲了一倍多，但其他縣的糧價可長了四五倍不止，所以為了防止有人囤糧倒買倒賣，縣衙就規定來買糧食的百姓要帶上自己的戶籍，按照戶籍人數來買。買完後還會做記號，以防有人重複來買。像林老頭這樣一下子要幾百斤的，就必須經過衙門的特許，才可以買得到，否則即便有錢，在他們縣也買不到那多糧食。

    說起李家村離縣城的距離，讓季遲想起了和大人商量的事情，“這沒問題。還有一件事兒，大人說林叔也是到了天命之年，沒得我們年輕人都坐車出行反而讓您老走路，所以打算安排一輛馬車給你，這樣你進城出行也就方便了許多，也不用走這遠的路，林叔覺得如何？

    “好是好，就是太招眼了，家若是有這輛馬車，我家也甭想清靜了。”他完全能想象喜愛看熱鬧新奇的鄉親們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這馬車評頭論足的場景，想了想，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不用特意給我安排一輛馬車，若是沒啥緊急事兒，阿遲每三天派人去接我，有事呢我們就商量事兒，沒事呢就來聽聽各項事情的進展。馬車呢，平日你們該怎用怎用。這樣既不惹人側目，也不浪費馬車資源，你覺得怎樣啊，阿遲？”

    “行吧，”季遲想了想同意了。“還有一件事就是林叔的安全大人和我也很關注，想派一個會拳腳功夫的漢子貼身保護您，這樣您老也有個人使喚。林叔意下如何？”季遲幾個人都明白林叔現在可是他們不可或缺的智囊，容不得一點閃失。

    聽完季遲的話林老頭也沒有多心，更沒覺得大人派個人在他身邊是要監視的他的意思，隻是家還有一點小秘密，所以隻能找借口拖延了，他笑著道：“可以是可以，但現在你林叔我家已經沒地方住了，要不等新房子建好之後再派人吧。”麵對大人和阿遲的好意，林老頭再拒絕就顯得不識好歹了。大人考慮的很周詳，他的本事還沒宣揚出去，一旦眾所周知，少不了各方麵的拉攏和算計，有個會功夫的人來保護他，的確能讓人安幾分心。他也要回家跟小妮商量商量。

    兩人正說著呢，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阿遲。”

    “郝哥，你怎來了？”

    “聽老萬說林老來了，我就過來認認人，以免以後見麵不相識啊，林叔真的是你啊？”看到林老頭，郝學文驚詫之餘又覺得理所當然。

    “你們認識？”季遲詫異的問道。

    “當然認識，前些日子林叔去過我那個書店，可不就認識了，小安然沒來嗎？”說完他左顧右盼，想找到那個瘦弱的小影子，幾天不見還真有幾分想念呢！

    林老頭搖搖頭，他沒事兒帶小妮兒來縣衙幹什。

    郝學文說完也覺得不妥，拍了下腦門兒，自我介紹道：“林叔，我是縣令大人的大舅子。”

    林老頭愣了一下，這說他和縣令大人是姻親了！

    “縣令夫人是我妹子，生了兩兒一女，女兒也八歲了，得空您帶著小安然過來找我這個小外甥女玩唄。”

    “行，隻要夫人不嫌棄我家小妮粗鄙就行了。”雖然現在全家讀了書又識了字，又各起了大名，但林老頭還是習慣叫安然小妮兒。

    “嫌棄啥，我巴不得有一個如此聰慧的女兒呢。”郝學文笑哈哈的說道。

    聽到郝哥這誇讚那個叫安然的小姑娘，季遲心有了幾分好奇。

    可林老頭不想讓他多說小妮的事，拿話岔開了，“那學文來是有事？

    “我平日走商，閑暇時才去書肆坐坐，這不大人說要擴展商隊找我來商討具體的事宜嗎？聽大人說起李家莊的林老時我就猜會不會是您呢，沒想到還真的是您了，我們這有緣，待會一定要喝上兩杯。”

    “能遇上你們也是我之幸事。那就喝上兩杯。”林老頭也是一個喜愛杯中之物的人。好久沒喝了，也有幾分饞意。

    “郝哥，加上我啊。”季遲一聽也饞酒了，他知道郝哥那手有不少珍藏呢。

    “肯定有你的份！”郝學文拍拍他肩膀。

    “大人還沒忙完？“

    “也沒啥忙的，就被兩個鎮長纏住了，非要大人也在他們鎮上建個作坊。不依不饒的。賴著不走，大人也很無奈。”

    “大人就是脾氣太好了，”郝學文在旁邊不忿道。”遇上這種耍賴扯皮的應該直接讓衙役趕走就是。”

    季遲知道郝哥是直爽的性子，就是這一說並沒有什壞心思，笑了笑，沒說什。郝哥說的簡單，他和這些鎮長正村正平日沒什交集，但大人不同啊，今天大人能做出趕人的事來，明天街頭巷尾就能傳出大人跋扈暴虐不尊老的閑話來，大人建個好口碑也不容易，就別憑添事端了。

    既然妹夫還沒忙完，那他就不等了，他準備帶著林叔去後宅見見他妹子和孩子。

    對了，說到孩子他有事問林叔，“林叔，你家是不是也有孩子進商隊啊？”

    “是，我二孫子，大名林知孝，學文平時若能照顧一二就照顧，若不能就由他自己慢慢摸索著學習吧。”

    “我都認你做叔了，還能不關照自家侄子，放心吧，等我明日見了他，看看他自身條件再來安排！”

    “那就多謝學文了。”

    “客氣客氣，阿遲，你們事情商討完了吧？要是沒啥事兒了，我帶林叔去見見夫人和孩子。”認識了之後以後才能多多走動。

    行吧，季遲看郝哥一幅截人的架勢，還真不好意思再攔著不放人。索性要說的事兒也已經說完了，”那你們去吧，我先讓吩咐庫房備五百斤次等豆子等著，林叔，五百斤夠吧？”

    “夠了夠了。次等豆子價格沒漲吧？還是六文吧？”

    “還是六文。沒漲。”

    “這豆子錢要賣了才能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