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

    北州曾是宣國，自從他們並入秦國後，夏臨政就在此築城以屯田、養馬，作為防禦和進攻西邊隱患的基地。

    雖說西奴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被臨政禦駕親征打得抬不起頭，西奴王在同年喪命，人口損失大半，但是西奴的小王子逃離國都，一路北上，秦國派人尋覓，多年無果，以西奴人的血性，他們肯定會卷土重來，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臨政將宣國以及西奴大半的土地合並，是為秦國的北州。

    冊封水蘭為“蘭若（re）夫人”，她生下皇子後，又封為北州王。她本是宣國公主，當初就是她帶兵頑強抵抗西奴的來勢洶洶，無論是身份還是本事，她都很適合管理這片土地。她也是夏氏恢複江山後，第一個女性王侯，足見夏臨政對她是多寵愛和器重。

    過了居庸關，經過一段崎嶇的山路以後，麵前是一片廣闊看不到邊際的原野。

    擦擦汗水，林溪準備歇一歇，剛剛坐下喝水，就聽到一陣笛聲。

    那笛聲，彌漫著一種瀟灑自在，又有點悲傷，有種隔山涉水不易得到的感覺，像是想無牽無掛遊戲人間，但又無奈於現實又有舍不下的羈絆。

    一曲完畢，一個約十二三的男孩子從樹叢走出來，整個人可謂是又黑又瘦又小，皮包骨就是這般景象了！有點氣力的人，能從腰部一下子把他扳斷。

    他牽著一頭水牛，六尺來長的繩子黑漆麻烏，末端打個圈兒，套在他自己細細的竹竿般的腰杆上。

    水牛吃著草，長得還算壯實。北州周邊這幾乎是黃牛，看見水牛倒是稀罕。

    孩子眯著眼睛，整張臉鄒巴巴的，好奇的打量著林溪。“你是要去北州？”

    他突然開口，聲音洪亮，倒不似他身量那樣的營養不良。

    林溪點點頭，還沒說什，男孩兒就說：“你不要去了，那很危險。”

    “很危險，那你為什還悠哉悠哉的放牛、吹笛子？”林溪有點愣，倒不是怕危險，隻是驚訝一個陌生人的關心。

    男孩見林溪不以為意的樣子，轉轉自己的笛子，“我賤命一條，不被西奴的散兵打死，也遲早病死，無所謂。”

    林溪這才明白，原來他看上去黑黃黑黃的，是生病了。心底升起一股同情，問道：“你得什病了？”

    “我不知道。”

    林溪皺皺眉頭。

    “我娘一直這跟我說的，她說我反正死的早，不用花冤枉錢看病。”他回頭摸摸自己的牛，牛兒一邊嚼著葉子一邊抬頭蹭了蹭他的手，牛鼻子的熱氣轟轟的噴在他的手上。

    林溪突然覺得，這頭牛或許才是這孩子最親近的夥伴。

    不知道他娘是怎想的，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或許是家拮據的無奈，林溪也不願多想了。

    見小男孩有點憂鬱，林溪問道：“你剛才吹的曲子叫什？挺好聽的！”

    男孩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她，很意外的樣子，露出笑容，“你覺得好聽？真的？”

    林溪笑著點點頭，“我也算懂點音律，可我學習的曲子中，都沒有這好聽的！你教教我，我回去奏給我爹聽。”

    “音律？”男孩扣扣自己的腦門，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我不懂什音律，我隻是照著自己的感覺和想法吹出來，也沒有人聽，都是牛牛聽。”

    林溪笑，聽說過對牛彈琴，今天可見識了一下對牛吹笛！“它又聽不懂。”

    “你又不是它，你怎知道它不懂。”他摸摸水牛的牛角，水牛搖頭晃腦。

    林溪一下子倒不知道該說什。

    男孩說：“你有笛子嗎？”

    林溪搖搖頭，“我沒帶。”

    男孩轉了轉眼珠，解下腰間的牛繩栓到一邊的樹上，“你幫我看一下牛牛，我去去就來。”然後就一溜煙跑沒了。

    他很興奮啊！

    林溪坐到一邊的石頭上，托腮看著牛吃草。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閉目養神的林溪聽到草被踩踏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到小男孩拿著一根笛子興衝衝的向她跑來。

    “給，將就著用吧。”小男孩把一根竹笛遞給她。

    林溪接過竹笛，還能聞到竹子的清香味兒。原來他是去給她做笛子了！

    這孩子平常是多缺小夥伴啊？以至於對一個陌生人都這樣熱情，像是拚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林溪抬眸，隻敢微微用餘光去打量男孩臉上的表情，她不過是他的萍水相逢，她怕自己過好的表現，讓男孩今後無所適從。也許下一次再遇見一個能和他說話的陌生人，要很久很久。

    男孩說：“你跟著我啊！”然後把自己的笛子放在唇邊，十分認真，十分耐心的教林溪。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生精通音律的人！這男孩要是拜師學藝，好好發揮，絕對能成為名師大家。

    林溪看著男孩，心中湧動。

    當她熟練的吹奏完這一曲後，小男孩大喜道：“你學的真快，但是聽上去和我的又不太一樣，可是也挺好聽的！”

    林溪笑笑，心道：你吹出來的感覺像是向往著一種生活，我吹出來的感覺是我在講自己的故事！

    “你自小在居庸關長大的嗎？”林溪問道。

    “嗯。”男孩點頭，問林溪，“姐姐是鹹陽來的吧。”

    林溪驚訝，“你怎知道？”

    男孩說：“這常有客商經過，我有時會偷點他們的東西，躲在草叢聽各種人說話，時間久了就知道各地是什口音啦，嗯……姐姐你的聲音，就像是那附近的。”

    男孩很神往的說：“真羨慕你，那是皇帝住的地方，一定很繁榮、很美！”

    林溪說：“整個中州很大，皇帝住的地方不大，鹹陽那一塊我也沒去過，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讓他心平衡些。

    男孩又問：“姐姐你是中州什地方的人呢？”

    “終南山。”

    “啊……”男孩一聲尖叫，嚇她一跳，他大驚大喜的看著她，激動道：“難怪姐姐你像仙女一樣，原來你是終南山的人，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男孩退後幾步，直接跪下拜起來，林溪一個踉蹌，差點從石頭上摔下來，急忙去扶起他，“你別拜，我不是神仙，誰告訴你終南山住的都是神仙？那住的還是人。”

    “姐姐，你可以治好我的病嗎？”男孩似乎沒聽她說話，純真的眼睛透出無限渴望。

    林溪一陣不忍，直起身子，反正你娘也對你那狠心，不如跟我出去，說不定治好病，真能成為大樂師。

    她回頭對男孩說：“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不管治病，我帶你去見我的醫仙朋友，他或許能治好你。”

    “真的？”男孩蹦起來，然後又跪下準備要拜。

    林溪立馬用笛子扶住他，“別別……”心想自己折壽可不好，說：“走，我們去跟你家人說說。”

    男孩高興的眼淚都出來了，轉身又蹦又跳的去解開牛繩，回頭笑眯眯的看著林溪這位神仙。

    林溪覺得自己也是做件好事吧，欣然一笑，舉步跟上男孩的時候，突然聽到“嗖”的一聲。

    一支長箭飛來，林溪驀地用笛子擋下，可另一支箭，已經射穿男孩的脖子。

    男孩的笑容僵在臉上，倒在地上，看著被樹枝割開的碎裂的天空，好像有無數的星星向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