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也妮的意識在痛苦殘酷的混沌中打轉,偶爾會有一股暖流讓她稍得喘息。
她僅剩的本能感知到,這已經是第三支注靈劑了。
——但是還不夠。
■■想要置她於死地,在此刻展露出來的攻擊性,瘋狂而凶猛,遠遠強於神見禮上,那次以思維檢索為目的的強行撬鎖,而光幕法術的信息灌輸,就更加不能與之比擬。
要撐不住了。
歐也妮苦苦等待,也等不來救命的第四支注靈劑。
夢境外的老庫克也在因劑量而遲疑。
思維的防禦已經被完全撕破撕裂,歐也妮無力繼續將對方驅趕排除,甚至快要組織不起來成形的自我意識。
她雙瞳渙散,掙紮著抓住最後一絲清醒。
頑強的求生意誌,讓她沒有陷入到最絕望的昏迷境地。
歐也妮的身體高熱,手腳都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
汗水早就濕透了她身下那一片法陣。
在接近絕望之際,超出身體承受劑量的,第四支注靈劑,終於灌入了她的意識。
老庫克開始病急亂求醫了。
強行灌入過量的藥劑會對身體和思維有極大的損傷,後遺症難以估算。
但是,再不采取點什措施,連留下後遺症的機會,都成奢望。
歐也妮的身體,已瀕臨死亡。
很難說,這是提振歐也妮精神的最後一線希望,還是壓垮歐也妮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身體加速衰敗的瞬間,歐也妮猛然睜開眼睛。
與神見禮上在昏迷中獲救不同,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清醒地,用自己的眼睛直視著,如此迫近眉睫的死亡。
她僅剩這最後一瞬的返照回光。
但她也還有著,最後的拚命一搏。
來賭博吧,■■。
她在意識向■■發出邀請。
在大腦快被燒融的極限煎熬中,歐也妮顫抖地伸出手指,搭上自己眼前的光幕。
“■■希望喚醒沉眠中的時間與夢境之主。”
這句心願,有著一長一短兩個名字,閃著不詳的深紅色光芒。
帶著全部的勇氣,歐也妮將手指挪到後麵那個較長的名字上,用力按了下去。
時間與夢境之主,我相信你沒有那輕易醒來。
那就讓我賭一把,看能不能借用你的威光,來壓製你的仆人。
黑甜。
庫房、法陣、因高燒而在眼前升騰的繚亂幻象都忽然消失了。
與那個意識建立連接的瞬間,夢境被洞穿。
歐也妮的意識在一片黑甜中被拖拽著急速下墜。
隻有意識被帶下了這片更為深沉的夢境。
身軀的疼痛,大腦的灼熱,還有■■那煩心的攻擊,都作為心外之物,被悉數拋棄,離自己遠去。
歐也妮的精神瞬間放鬆下來。
她無法事先預料,與沉睡神明的意識連接會是怎樣的體驗。
但如今,她緊繃著的精神,掙得了片刻喘息。
歐也妮不知道,前去覷見神明的夢境中,自己會否遭遇更大的恐懼和壓迫。
但至少這會兒,她還活著。
她的意識往更深的幽暗中墜去。
不要睡。歐也妮提醒著自己。
她像握著救命繩索般,在這仿佛沒有盡頭的墜落中,抓牢了自己唯一能夠依賴的理性。
歐也妮不斷下落,穿越深淵。
寂靜可怖的噩夢深淵。
歐也妮總覺得黑暗中仿佛潛伏著窺伺的巨獸,卻又找不著證據。
她的精神,因這不明來源的懷疑和恐懼,而輕微戰栗。
歐也妮像羽毛一般,輕飄飄地墜落下去。
幾乎快忘記時間這個概念的時候,她終於觸及了深淵之底。
與常識無異的,深淵的底部是厚重的大地岩層。
歐也妮此刻沒有身軀和實體,她穿透了岩層,繼續下墜。
歐也妮的意識能感知到在身側穿行的景物。
岩層層層疊疊,填滿了枯朽的死物。
畸形的巨獸骨骼,詭異的植物化石。歐也妮一層層往下落,仿佛在穿越一重重鐫刻著厚重曆史的物種史書。
隨著她一路往下,所經過的岩層的質地在逐漸變化,所封存的生物形態也逐漸向正常物種靠攏。
花崗岩變成了砂岩。孢子植物化為裸子植物。
砂岩變成了頁岩。龍化為獸。
頁岩變成了土壤。掩埋著腐死的植物根莖和遺跡廢墟。
好奇的探究心,令她熬過了這本應難以忍耐的漫長枯燥的下落。
終於,她穿越土壤,重新得見光明。
這就是神明夢見的大地嗎?
隻有一望無際的裸露荒土,黃砂像霧塵一樣飛卷,到視野不能遠及的所在。
沒有人類聚集地,沒有鳥獸的身影,甚至沒有生命力最為堅韌的植物。
仿佛所有的生靈都已作為死物被埋入了岩層。
歐也妮仍在下落。
大地之下,是天空。
在倒懸的世界,歐也妮望著大地那枯黃貧瘠的景物,離自己遙遙遠去。
歐也妮本能而眷念地,想要抓住那片土地,她的身軀卻被無形的力量攫往天空。
聚散的雲朵被歐也妮層層穿破。
她在天空的幽藍中不斷下墜。
最後,歐也妮落入天空之下的,一片望無邊際的海洋。
水麵因她的跌入而綻放開蓮花般飛濺的波浪。
與穿越岩層時的毫無觸覺不同,歐也妮忽然感受到,身側的海水拍打著她。
海水的冰冷,正澆灌著她的精神,強迫她繼續保持鎮靜。
隨著歐也妮在這幽暗的海水中越潛越深,海水的巨壓也開始緩慢地對她施加壓力。
明明此刻的歐也妮隻存在意識,她卻感覺到,不應存在的肺部,正在傳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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