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蘭茲撿起果樹的落葉,深秋的山風把紅葉送進莊園,他拈著楓葉,陽光穿過細紋,他放下時,望見遠處埋葬了他百年的楓林。
費蘭茲的眼睛被陽光刺痛,他低下頭閉了閉眼緩和,聽見駿馬的長嘯聲,是恩迪亞來了。
樹梢的枯葉被風吹落紙上,費蘭茲將它夾在某一頁的書縫間,這是今天不知道第幾片砸到他紙筆的葉子。
恩迪亞還是一如既往地毫不吝嗇地表揚費蘭茲,他說能夠改變自己缺陷的孩子都值得讚美。直到結束學習後,他忽然向費蘭茲要了一片落葉。
費蘭茲才知道,恩迪亞以後再也不會來紅蘼莊園。
恩迪亞收下費蘭茲的禮物,語重心長說:“落葉要歸根。”
落葉要歸根。
費蘭茲送恩迪亞到門口,送恩迪亞上了馬車,又目送馬車消失盡頭。費蘭茲撚轉指尖的楓葉,使他再想起那片橘紅的山林。
這個短暫的秋日,客廳是暖烘烘的。費蘭茲擁有了新衣服,是裁縫店老板的助手上門為費蘭茲量身定做,出於定製的數量太多,一年四季都需要,因此先送來秋冬的衣服。
希坐在客廳常坐的位置,如同平日般不受控製地端詳起近處的費蘭茲。希覺得自己很奇怪,不懂由於什原因,凡是有費蘭茲的地方,他的眼睛總會聚焦過去,不願挪開。盡管費蘭茲隻是在安靜看書,他知道人會被某種東西吸引,他認為費蘭茲身上也有,大概是符合他胃口的長相,或者是性格。
是的,希相信自己的判斷,費蘭茲的眼神可以令他平靜。
他又想起那夜費蘭茲誤觸黑白琴鍵時受驚的神情。
希臨時萌生些趣味,他擱下酒杯,輕輕挨近看書入神的費蘭茲,細聲問:“你喜歡鋼琴嗎?”
費蘭茲顯然出神了,其實沒有在認真看書,腦袋不知道在想著什,他仿佛又受到了驚嚇,瞪著眼睛看希。
希向後挪開點距離,抱歉但忍不住地笑,“你是我見過最膽小的人。”話音剛落,他內心就開始懊惱,怎能這說客人。
費蘭茲合上書,麵夾著一片楓葉。他不介意希的話,緩過神來,望向月光下的鋼琴時,眼眸也隨它變得有光。
希看出來了,費蘭茲喜歡鋼琴。
接下來的日子,有夠費蘭茲受的了。
希珍愛這架鋼琴,所以他要求費蘭茲拿出絕對真誠的態度。費蘭茲如果分心了,被希發現,那根指揮棒會毫不猶豫地敲在費蘭茲的腦袋頂還有手掌心。
希和恩迪亞不同,當費蘭茲不能理解自己熱愛的事物時,會很容易生氣,也許是出於希自身脾氣就不好的緣故。他在敲打費蘭茲的時候,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費蘭茲一點也不怨恨希,甚至還特別開心。他明白這是希的期望,希願意和他分享喜愛的鋼琴,足見希待他的心十分赤城。因此他不僅夜晚練習,白天希不在的時候他也不敢鬆懈。再回身眺目落地的大窗時,外麵的天空灰蒙深沉,下起初冬的第一場雪。
山林禿木,萬物銀裝。天氣很冷,費蘭茲能在玻璃上哈出薄霧,然後寫出希的名字。莊園的薔薇都沉睡了,它們含苞,被風雪壓垂了枝。
但管家還是會時常挨著大風給它們鬆土。
管家給費蘭茲端來紅茶和糕點,順便燒旺壁爐的柴火,保持客廳的溫度不會讓客人覺得寒冷。他聽著斷斷續續地琴聲,脫下髒掉的白手套,換上放在衣兜隨時備用的新手套。
費蘭茲愁眉苦臉,鬆開琴鍵打算喝杯紅茶暖暖十指。他向管家表示了謝意,端過黑底金紋的茶杯。午後閑暇,管家似乎也沒什需要忙碌的事務,與他閑聊了幾句。
“這架鋼琴是老爺的遺物,主人視若珍寶,素日的清潔都是老仆在做,除此之外,誰也不準觸碰。”管家腰杆筆直,麵帶微笑,“能看出來,主人是萬分喜歡您的。”
費蘭茲聞言,陡然幾分好奇,端著茶杯的手垂放腿上,他仰頭看向管家,眼神流露心疼,“他一定很孤獨。”
因為他沒有可以分享所愛之物的朋友,證明在他的內心深處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人,除了莊園的管家。
費蘭茲慶幸地說:“還好有您。”
管家的笑容變得明媚,滄桑的眼睛眯成縫隙,“希望主人的未來,還有您的陪伴。”
費蘭茲眼中波光粼粼,垂眸喝口熱氣騰騰的紅茶,平複異常活躍的心跳。
夜雪停了,皓月當空,照得莊園熒熒發光,仿佛覆上一層白紗。雪夜靜謐,隻剩琴聲回蕩在溫暖的房子。
“費蘭茲,你是笨蛋嗎?”希的指揮棒斷成兩根,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這一節反反複複還是學不會。”
費蘭茲縮著肩膀,雙手捧著一分為二的指揮棒,耷拉眼尾愧疚地說:“對不起先生,是我愚笨。”
希火氣忽然就熄滅了。他背過身煩躁地抓了把金發,環臂抱胸冥想一會兒,沉下心才轉身對費蘭茲說:“大智若愚,我們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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