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嗎?”
田夏隻覺得腳底雲霧飄蕩,頭腦昏然。
額上出汗,背後發涼。
總之沒有一處舒坦。
“我喜歡將軍。”
“確然當真?”
“絕不打誑。”
“那便好,若不然,我倒不知該怎辦了。”
將軍轉手扶住田夏雙臂,往外推出一些距離,以便端詳。
田夏與他對目相視。
見他眼光慈和,隱含欣悅。
想起了親爹娘,想到了好師傅。
心的排拒感,不知覺就消去許多。
將軍又帶田夏進了院子,把圖紙給她。
讓她自去沙坑鑽研。
田夏把小木器搜羅到一起。
往沙地上一坐,攤開圖紙,一件件對照著找出來。
拿在手,上下左右翻弄觀瞧。
雖然未經打磨,木麵上可見鑿痕。
但每一樣都形態逼真,細處甚微。
非要有十足的耐性,才能做出這樣的工活。
將軍蹲在沙坑旁,支肘托腮,瞧著她把玩。
見她神情專注,也不覺地展露笑容。
本來田夏正興致盎然,便是摸索到天黑也不嫌膩。
卻不想外頭來了個護衛,傳報說君母在內宮擺設洗塵宴。
夕食申正開宴,要將軍守時赴宴。
將軍起身,捶了捶腰背,輕嗤了聲:
“麵上倒要做齊全。”
打發了那護衛,喚田夏道:
“內帳箱籠有衣裳,你換上,隨我同去。”
“將軍早知道有這安排?”
“關係擺上台麵,就是給人看的。”
“那您為什?”
田夏特意換了一身妥當的服裝進宮。
見過了劉夫人。
看他祖孫倆關係不融洽,以為今天再不會有別的應酬。
沒想到,劉夫人可以對她孫子的傷勢不聞不問。
卻不忘大辦宴席,接風洗塵?
本來這身打扮勉強應付。
現在好了,鞋窟窿都是沙。
不換也不成。
眼下姚將軍是她的衣食父母。
輪不到她來詢長問短。
該咋咋地。
將軍見她話說一半住了聲,便道:
“能玩時要好好玩,跟辦事不相幹,你都換慣了,還嫌這一趟?”
說著,從院井取了水,打濕布巾,對田夏招了招手。
田夏撣撣身上浮沙,走去接過布巾,揩淨頭臉。
跑到內帳,脫去衫裙,打開衣箱。
翻了翻,隻有三疊衣裳,都是上下相連的禮衣,穿戴頗為繁瑣。
一時無語。
將軍在帳外問道:
“自個兒能行?”
“還請將軍找人幫忙。”
“我不是人?”
“……………………”
田夏火速換上鞋襪,抓了最上層的大衣套上。
“有勞您了。”
將軍掀簾而入。
田夏垂手站著,長衣敞開,拖垂在地。
露出麵素繡衫褲。
見將軍進來,把兩手一張。
活似一隻大撲棱蛾子。
將軍喟然無聲,到她麵前,單膝落下。
這長衣九曲八繞。
就算在家著意習練過,也需有人搭手,自己弄不齊整。
將軍倒是嫻熟得很,左搭右比。
對襟捏齊,封上腰襴,纏起絛子。
田夏張著雙臂,動也沒動,就被他伺候完了。
“將軍會的東西真多。”
“也是學的,若梳發,還更精些。”
“學這些作甚?”
“同你一樣。”
田夏望著將軍。
他上身筆直,卻跪在自己麵前。
用來拿刀的手,卻在替自己更衣。
聽他口氣,若有需要,那手還能拿梳子綰發髻。
或許,能做任何事情。
“我娘允許我做許多事情,為的都是將軍。”
“心有不平?”
“能做喜歡的事,管它什目的,不喜歡的,做也做得,指不定還能做得更好。”
“誰說不是呢?堇茶如飴,到底苦中作樂,唯有喜歡,才能不顧其所以然。”
“可我不知苦,也無所感。”
將軍思忖片刻,問道:
“都是好事啊,有何不妥?”
田夏聽了,想起她娘的告誡:
“行事不可越過環境的界限,言談不可違背大眾所趨的正德。”
又想起師傅的教誨:
“凡事守個底兒就成,別妄斷好歹,你自個兒吃點虧,或叫旁人吃點虧,又算得什。”
再回顧她親爹種種對內對外的言行不一。
這會兒將軍說“都是好事”。
莫名就鬆快了些。
將軍見她心安神泰,在她肩頭輕拍一下,扶著搖了搖。
遂起身,稍整衣容,攙她出門,一路往內宮去了。
兩人本就磨蹭,又步行到東門,才找了一駕小車乘上。
等到達殿門,早誤了時辰。
廊上仆從群列,還聚著些伶人。
廳席案規整,內眷都到齊了,個個肅然端坐。
卻不知是哪邊的人。
正對門的主座上,並排橫置了兩張桌子。
劉夫人坐在東麵位上,身後站著女官禦喜。
招了兩個甥孫女左右陪席。
姚將軍牽著田夏的手,從正大門跨進。
劉夫人怒火迸發,拍案斥道:
“誰讓她來的?這外來的食客,如何能上席?叫她離開!”
姚將軍領田夏走到正當中,向著劉夫人虛作一禮:
“我帶這六禮俱全的夫人,拜會你老人家來了,也給大夥兒都認個臉熟。”
說罷,左右掃視。
凡兩邊座上,沒有不低頭的。
田夏也低著頭,但她眼珠子往上遛。
四道視線射過來,紮她身上。
兩道含怨帶毒的,自然是劉夫人。
還有兩道,卻是劉夫人從母家一脈的甥孫女洛水。
姚將軍帶同田夏轉到案後,見隻有一個席位。
一腳踢了開,就地而坐。
田夏卻還立著身。
將軍輕拽不動,抬頭望她。
田夏隻覺得腹中空空,五髒打鼓。
劉夫人雖把臉掛了老長。
但因臉上遍勻瓊粉,還稱得上“麵不改色”。
這下見她好孫子要讓仇家女跟她平起平坐。
白膩子也遮不住的泛出桃紅來。
彤色煒然,更襯得麵容紅潤發光。
“即便你二人已成夫妻,於禮,也不能同席!”
“老人家帶了兩個陪席的,倒跟我講規矩?這唐國素來夫妻共席,還是入境隨俗吧。”
“你母家還在時,老婦就遍遊西境,輪到你來講論這地頭兒的習俗?”
姚將軍聽提起“母家”,頓時目中泛紅,不由捏緊田夏的手。
拿眼梢狠狠斜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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