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光線不強,??虛虛籠罩,使得這個坐落兩間麵對麵屋子的狹小過道忽的陷入一片寂靜。
今晚的月並沒有朗照,融在城市燈火之中,化成了陳舊牆壁上斑駁的影子,??也落在了男人掌心那隻手機上。
隻是屏幕上的光太亮,??影子早就湮沒其中,??就剩下眼底那排字眼。
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有什在刺激著人的神經。
是什呢?
許柏成在想。
屏幕上出現的下一條消息,??恰好解釋了這種感覺。
睡不醒的蔡:【那天在醫院,我聽到你和孫奶奶說的話了。】
與她相處的記憶算不上太多,??所以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是清晰的。
他循著她的話,很快想起那天晚上。
醫院的病房,??她和他一起去探望孫奶奶,??聊天中途蔡莞跑出去接了個電話,??那些話就是在這時候說的,??再然後回來眼圈就變得紅紅的,說是被公司老板教訓了。
走時,小姑娘忘了條圍巾,??獨自跑回去,拿回來卻係在了他的脖頸。
她冷冷地說,他圍著很娘。
……
再然後,??是在百貨商場前的祝福聲中落了眼淚,??哭得泣不成聲,收也收不住的那種……
蔡莞的消息沒停,??似乎是不給他回消息的機會。
睡不醒的蔡:【其實我也覺得沒什的。】
睡不醒的蔡:【但是現在既然我已經搬走了,??你就不用再這樣了。】
睡不醒的蔡:【來學校一趟要這久,??你平時又還要工作,??挺麻煩的。如果你想你外公的話,可以跟房東商量一下,搬進我之前的屋子。】
睡不醒的蔡:【還有那個戀愛遊戲,一會給你推薦個網站,上麵有很多人發的攻略,你不會玩可以去上麵找找。】
話語堆砌成牆,包裹的是蔡莞那顆近乎失重的心。
而有些話一旦出口,就像是給兩人的關係破出了一個口子,她在拚命地往麵倒話,像是在掩飾著情緒,卻也是在抓住這份快要消失勇氣。
她在想,要把話說清楚。
可在輸入欄打出“跨年夜”三個字時,卻還是遲疑了。
她想起那個站在醫院門口,夜色形單影隻的清瘦背影,想起他站在對門屋子,抬起眼望向她時眼底的黯淡落寞,想起……他好像隻有一個人。
跨年t夜這樣熱鬧的日子,他隻有一個人的話……
男人掌心的手機再次無聲振動,把人從迷思中拉回來。
指尖觸到她的文字,似乎有種麵對麵對話的感覺。
他聽到,她在用她的聲音告訴他:
【跨年夜的話,我其實沒有多喜歡吃火鍋,也不太喜歡人那多的中心廣場,煙花、倒計時,對我來說都沒什吸引力,還有我已經二十二歲了,真的不太需要別人送來送去。】
這是在拒絕他?
短暫的幾秒。
睡不醒的蔡:【還是在學校吧。】
許:【嗯?】
睡不醒的蔡:【你還是來學校一起跨年吧。】
小姑娘的論調急轉直下。
這原本應該是件應該讓人慶幸的事,可此時,屏幕那頭男人的情緒卻不是太好,像是有什在隱隱作祟。
他順著她的話問:【不會覺得學校過無聊?】
睡不醒的蔡;【還行。】
許:【那想吃什?】
睡不醒的蔡:【沒想好。】
許:【那想玩什?】
睡不醒的蔡:【沒想好。】
許:【不喜歡人那多的中心廣場,不喜歡煙花、也不喜歡倒計時,那想怎跨這個年?】
睡不醒的蔡:【沒想好。】
還真……挺冷漠的小姑娘。
許柏成看笑了,唇瓣淺淺地勾起來,真實的笑意卻始終沒有幾分,也還是沒能衝散那種壓不住煩躁感
因為她說,那天在醫院,她聽到他說的話。
因為他今晚不經意瞥見,有人在手機那頭問她,“學姐,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喜歡的人?”
還是因為,她在吃麵時毫無緣由罵他的那句:“亂搞男女關係”。
所有的,全都匯成了此時腦海中小姑娘抽噎一路的畫麵。
他當時沒敢問她為什會哭成那樣,這會卻有了強烈的、無法忽視的預感。
她喜歡的那個人,可能是他。
說不上情緒是怎樣的。
因為眼前一幀幀閃過的全是她哭得滿臉都是淚痕的樣子。
從病房外回來,那時的她紅了眼眶,穿行在沸騰的祝福聲中,那時的她落了第一顆淚珠,再然後,剩餘的路幾乎全是哭著走完的。
他把她推到自己麵前,是希望小姑娘哭得能更自如些;他在她快斷掉眼淚時,給她遞紙巾,是希望小姑娘別再難過下去;特地挑選的溫牛奶,更是想讓她心好受點。
他做了想做的一切,卻始終都不知道,那個把她弄哭的人,就是自己。
他自以為是的退後,卻還是成了弄巧成拙。
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的話……
手指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好半晌,那頭的手機屏幕上才出現了他的字眼。
對這個小姑娘,其實想問的問題不少,想說的話也很多,可是在這個關口,似乎沒有一句出口是容易的。
最後,百般斟酌,隻說了最想說的,也是他當下,最輕易就能為她實現的承諾
許:【沒事。】
許:【沒想好也沒事。】
反正,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經替你開始t好好想了。
十二月末尾具有重要意義的日子真是很多。
剛過完平安夜就是聖誕節,然後再幾天,就到了跨年夜,一醒來,又是一年的開頭元旦。
這個學期開學早,結束得也快。
學校圖書管擠滿了期末複習備考的人,可到底還是沒有影響跨年夜該有的氛圍,將近傍晚,這一半的位子都空了出來,一眼望去,顯得空曠又安靜。
把手最後一道高數題寫完,蔡莞抬起頭看到的就是如此一番景象。
今天天氣很好,將近五點,落地窗外還有落日餘暉照進來,灑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把桌上東西收進書包,起身回宿舍,現在離晚上和許柏成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
寢室,兩個室友都在。
一個在化妝,一個化完妝正在挑選要穿的衣服,看樣子都是有約會。
黃之瑤給自己打上腮紅,問剛回來的蔡莞:“菜菜,晚上許神是不是約你出去啊?”
蔡莞脫下外套,在衣櫃找更厚的:“你怎知道?”
黃之瑤沒說,謝馨先搶答了。她揮著手機解釋道:“人都在樓下等好久了,我們這幢樓的寢室長群,有進進出出的小姐妹偷拍了好幾張,不過果然是數學係係草啊,這種渣像素,還是那帥。”
黃之瑤搭腔:“確實,我見過真人,真人帥得慘絕人寰。”
怪不得……
她剛才在樓底就碰上了他。
蔡莞還在選衣服,天氣預報顯示,今晚最冷可能會隻有零下五度。
她邊挑邊問:“等很久了?”
謝馨:“看照片時間,大概有半小時了。”
“……”他來這早,幹什……
“不過……”謝馨眼神是女生對八卦固有的熱烈情緒,“你和樓下那位晚上真的約了呀?那是不是也去中心廣場那看煙火啊,我男朋友說去年就可好看了,今年要帶我一起去。”
謝馨其實不太清楚蔡莞和許柏成之間具體的關係,也不曉得進展到了哪一步。
不過對於男方等在女方寢室樓下的這種行為,外加方才黃之瑤簡單給她透露了點,理所當然已經在心把這兩人看做一對。
黃之瑤插進話來:“我和鍾浩去年就去了那,畢竟有個說法。”
謝馨:“什?”
黃之瑤:“就說是在新年零點的時候,隻要是情侶在那一起牽手看過漫天煙火,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謝馨:“我記起來了,我聽我男朋友也說過。”
黃之瑤:“而且我覺得還是挺靈的,今年我和鍾浩都沒怎吵過架。”
謝馨:“真的呀,那我也必須得去了,睡不醒的蔡要是你也去那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誒。”
蔡莞把從櫃子取出的羊羔毛外套穿上,回答道:“我們不去那。”
謝馨:“不去那?”
蔡莞嗯聲,“我們就在學校周邊隨便逛逛。”
謝馨皺眉感歎道,“那多沒意思啊……“
是挺沒意思的。
不過她還是選在了這樣的地方。
雖然火t鍋、煙火、倒計時、人海沸騰、浪漫傳說都很吸引人,可你要是隻是把它們當做糖衣炮彈,拿來當做兌換讓我陪你一起跨年的獎勵,那就真的沒有必要。
因為,我可以很簡單地,不要任何誘惑地,陪你過完這個滿城歡騰的夜晚。
不讓你隻有一個人。
所以她心甘情願把內心的疑問往後推,推到過完跨年夜以後。
也無論他的答案是如何,她都不會後悔這個選擇。
不過,就是想讓他不要隻是一個人。
就這樣想著,蔡莞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頂上。
她看著敞開的衣櫃,突然發現到底為何平時老會被許柏成拎帽子了,原來她內搭連帽的衣服有那多,就連現在……身上穿的這件也不例外。
思考片刻,她也懶得去換不帶帽子的內搭,直接往腦袋上罩了隻帶小熊的白色毛線帽,把剛過肩的頭發再整理一番,帽子差不多能遮到耳朵位置,暖暖的,脖頸也繞了圍巾,全身都包裹得嚴實。
上來時,和許柏成說的是添件衣服就下去。
出門前,她還是沒忍住往嘴上塗了口紅,隨手拿的,是傳說中的斬男色。
顏色還有點豔?
蔡莞沒有擦去,直接下了樓。
男人站在宿舍樓底她一出來就能看到的地方,此時天已經暗下來,路燈倒還沒亮起,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頎長身影融進夜色,唯有那張臉還是那醒目。
許柏成見她過來,手機很快收進兜,目光在她身上繞了一圈,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腦袋上的。
不等他開口,蔡莞先問:“我們去哪吃飯?”
許柏成在黯淡光線衝她笑:“不遠,跟我走。”
兩人從學校生活區出來,過了兩個馬路,許柏成帶她直接進了地鐵站。又是晚高峰,人潮洶湧,身旁有人快步而過,差點衝散把兩人衝散。
許柏成把小姑娘拉到身前,兩人一前一後,他跟在蔡莞後頭,眼隻有那顆白色小腦袋。
過安檢,再掃碼進站,大概是上一趟地鐵剛過去的關係,這會等候在外的人不多。
蔡莞後知後覺:“怎還要坐地鐵?”
他又衝她笑,這次是在白亮燈光下:“本來是想打車的,但現在這個時間點,想著應該會堵很久,怕到時候店預定的位置沒了。”
她一麵聽他說著話,一麵抬頭去看上頭一號線的線路圖。
這片都是大學城,無論往前幾站又或者是往後幾站都有學校設立,繁華的市集不少,吃飯的去處更多,蔡莞估計應該就幾站距離,也沒具體問。
身後人流越來越多,不久,地鐵進站,人群蜂擁而入。
蔡莞被身後擠進來的人撞過去半個肩膀,身體慣性地往前傾斜半分,被人即時抓回來。
有力道落在手腕上,隔著厚厚的布料。
半點的停頓。
那顆白色小腦袋被帶著往反方向挪動,終於在車門再次合上時,從擠得不行的車廂中部,到能夠喘息一口的角落,選址很好t,旁邊就是觸手可及的欄杆。
蔡莞把手從袖管拿出來,想要去握杆子。
抬眼卻發現,適宜她高度的地盤已經被一隻修長好看的手占住。
是許柏成。
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她麵前,一手握著手機在回複信息,另一隻握在豎杆,手與他腰部齊平,準確來說,還要更低。
這個高度有些別扭,隻是他臉上沒太多表情,看起來像是不經意才握到了這。
蔡莞抬高手臂,想去握他上麵。
不料,下一秒,那隻手動了動,又把她想要的地方霸占了。
蔡莞不解地看他眼,男人視線還在手機上,她沒計較,轉了方向去握下麵的。
下一秒,結果那隻手以更快速度,再次占領。
她再向上,他又跟著挪過去。
如此兩次,周而複始,那隻漂亮的手最終還是落在原位。
像是跟她杠上。
蔡莞收回手,開始聲討他:“你”
地鐵嘈雜,就算是帶著氣的話語,也似乎被壓得很低。
不過她才開口一個字,許柏成的視線已經轉到她身上。是在看她,很認真地那種看,嘴角帶著弧度地那種看。
蔡莞被他的目光弄得心猿意馬,頓了半秒:“你手幹嘛老是動來動去,這樣別人怎抓。”
他握著杆的掌心依舊收著,他笑著問她:“別人是誰。”
蔡莞:“我。”
他又變了種問法:“你是別人?”
蔡莞忍著氣,“嗯。”
這回像是明白了,他點頭,不過眼尾一挑,吊兒郎當地給出答複:“那我不給別人抓。”
“……”
這樣幼稚的拒絕,讓蔡莞一張臉瞬間繃起。
她不打算跟他爭了,盯著他的手,正打算置氣地把手收進袖管,他的聲音又在耳邊想響起:“上衣口袋有個東西,幫忙拿一下?”
話很明確是對她說的,他所有目光也很明確是給她的。
蔡莞偏偏當沒聽見,沒看到。
也好在這角落身後有壁能靠著,地鐵又駛得平穩,抓不抓杆無所謂。
她就這樣低頭看著腳下,毫不掩飾地拿他當透明人,不理會,不說話,當不認識,堅定地貫徹著三不主義。
直到……最後實在被他盯得快盯出洞來。
她才猛地抬起頭,情緒很差地反問:“你自己不是有手?”
男人似乎沒半點意識到方才惹了小姑娘生氣。怡然自得地晃了晃手手機,又用眼神示意了下另隻抓杆的手:“嗯?哪有手?”
“……”
蔡莞深呼吸幾口,小眉頭皺著:“你把手機放兜不就行了?”
“好像……”他思索了下,散漫否決,“不行,有重要的事在處理。”
“……”
“那你手別握著杆了。”
“那更不行,”依舊是否定的回答,“萬一摔倒了怎辦?”
“……”
蔡莞真是不想理他了……
打算繼續看腳下發呆,男人的目光又以方才那般轉過來,蔡莞低頭的動作停了幾秒,深呼吸著,還是默默咽下這口悶氣。
眉頭始終蹙著,不耐煩的情緒不言而喻。t
她也沒再去看他,袖管的手鑽出來,胳膊一伸,很快進了他外套口袋。
口袋不大,也空空蕩蕩地,像是隻裝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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