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薄,廊外林花染上緋色,一抹餘暉籠下,長寧在光暈中醒來。
“就是你克死了你娘!克死了身邊人!太卜大人都說你是天煞孤星!”
“你是天煞孤星,是怪物!”
“……”
外麵傳來尖銳刺耳的嚎叫,長寧倏地睜開眼。
耳邊又是幾個小郎君在喊:“怪物!怪物!”
喧鬧之間,並沒有其他的聲音。
沒有反駁,也沒有人替他爭辯。
長寧瞬間怒火中燒,丟開氅衣跑了出去,跨過門檻,就見廊上,楊宜之正踩著一隻書箱,在幾個小郎君的擁護下耀武揚威。
楊宜之揚起下頜,“快鑽啊,隻要你鑽過去,書箱就還給你。”
蕭珩身姿挺拔,亮如繁星的眸子宛若寒潭。
一個小郎君瞧著害怕,小聲說:“大郎,他是皇子,我們……”
楊宜之卻變本加厲,笑哈哈道:“他姓蕭算哪門的皇子?再說了,他娘可不檢點,說不定他就是個野種……”
蕭珩忽的抬眸,始終沉靜的眸子凶光乍現:“不準侮辱我娘!”
楊宜之在太學欺淩同窗,早已不算新鮮事,從來沒有誰敢明目張膽的和他叫板,見蕭珩眼含殺機,先是愣了愣,旋即又笑得一臉惡劣。
“我偏要說,你是怪物,你娘不檢點!不檢點!”
隱在寬大袖擺間的拳頭一瞬捏緊。
“砰!”
蕭珩忍無可忍,正要出手,一隻圓滾滾的身影率先從旁躥出,小小的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楊宜之撞了出去。
“不準欺負皇叔!”
長寧大喝一聲,短腿一跨,將人桎梏,粉拳揚起就開揍。
楊宜之猝不及防被人撞翻,還沒緩過勁兒來,臉上就挨了一拳,離他最近的幾人也摔在地,顧不上解救他。
圍觀的拓跋柔驚叫出聲:“表哥!”
然後衝了上去。
拓跋柔與楊宜之有青梅竹馬之誼,正想上前製止,卻見長寧瘋了似的不管不顧,猶豫著伸手,又不敢真的去拽開兩人,隻能焦急地衝長寧喊:“你住手!快住手啊!”
慌亂中,拓跋柔抽出腰間的軟鞭。
啪的一聲悶響,鞭子沒能打到長寧,卻是甩在了蕭珩背上,將眾人驚醒。蕭珩後背擋住鞭子,借機用雙臂托住長寧的腋下,將她抱了起來,轉身朝長廊盡頭的八角亭走去。
長寧被放在石桌上時,還衝蕭珩身後的楊宜之等人揮舞著拳頭,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憋得通紅,柔軟烏黑的發絲也散了開來,披在肩頭,頗顯狼狽。
蕭珩皺著眉,將掛在自己身上的長寧稍稍推開,神情嚴肅:“你……”
察覺到蕭珩不悅,長寧便收回手換了幅樣子,垂下腦袋,眼眶通紅,兩滴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
到嘴的訓斥頓時轉變成無聲的歎息。
蕭珩聲音軟了幾分,“你不該動手,這不關你事。”
見她還在掉眼淚,又補了一句:“為我,不值得。”
今日這一鬧,長寧是女孩子,即便她還小,名聲也定然受損。
她本就是太子之女,是建昭帝最寵愛的孫女,自幼乖巧可愛,金尊玉貴,犯不著為他這樣的的人大打出手,壞了清譽。
“皇叔值得!”
長寧抽噎著,望向蕭珩的眼神卻很堅定,“皇叔是好人。”
他自幼生存艱難,在欺淩和算計中長大,可成年後的蕭珩,關心百姓疾苦,一生文韜武略,戰功卓著,深受藩地百姓愛戴。後來他大權在握,卻不計私怨,從未報複過任何人。
他是長寧欽佩、敬愛的人。
最終卻被她錯手害死。
長寧眼中含淚,目光灼灼,哽咽道:“皇叔比所有人都好。”
蕭珩怔了怔,欲言又止。
長寧癟嘴,“皇叔不高興,那阿寧就不說了。”
“我……”
蕭珩有些手足無措,生硬地用指腹替她拭淚,“我不是這個意思。”
長寧委委屈屈,“那皇叔定然是見阿寧打架,覺得阿寧不是個乖孩子,心生厭棄了。”
眼看她金豆子越掉越多,方才湧上心頭的怒火霎時被澆滅。
蕭珩隻得反過來安慰,“我怎會厭棄……你一直都很好。”
就是因為太好,所以為了他,不值。
蕭珩不常說話,這會兒為了哄好長寧,一下說了好幾句,語調還有些僵硬。
靈霜帶著太子親衛闖進來,動靜之大,將太學的老博士們都唬了一跳,見廊下亂糟糟的,幾個老頭兒開始嗚呼哀哉。
事情捅到了建昭帝麵前。
這次動手的是長寧,眾多郎君娘子都可以作證,宋博士本想勸退她,但沈氏先一步自請禁足,宋博士隻好作罷。
沈氏正準備將長寧帶回去,長寧卻掙脫了她的手,跪在殿中,“皇爺爺,阿寧有錯,自願領罰,但楊宜之必須要給皇叔道歉。”
宋博士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郡主又何苦咄咄逼人呢?”
他以清高文人自居,皇帝麵前也向來直言不諱。
建昭帝近日身子骨不好,雖偏愛長寧,此刻也無奈擺手,“無知孩童之間打鬧,倒也不算大事,帶回去各自管教便是。”
長寧愕然,“皇爺爺?”
“阿寧!”沈氏拽了拽她的手,“你皇爺爺已經是在護著你了,快別鬧。”
宋博士道:“郡主,你既是老夫門下學生,老夫便有義務管教你,還請郡主回去後,好好反省己過,莫再仗勢欺人了。”
一番話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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