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瞟來的目光冰冷無情,猶如閃著寒光的刀鋒,似乎要將她的身體片片肢解,拓跋柔隻覺有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令她呼吸艱難。
她呆呆望著蕭珩,腳下發軟。
原本齊整熨帖的額發散落幾縷,無風自動,猙獰可怖的青痕若隱若現,那雙黑寂的眸充滿了警告和……一絲殺意。
蕭珩轉過頭,不再理會拓跋柔,抱著長寧離開,朝暖閣奔去。
顛簸間,長寧咳嗽兩聲,微微睜眸,“皇、皇叔……”
蕭珩微微垂下眸光,腳下一刻不停,口中喃喃安慰:“太醫很快就到了。”
大抵是方才那一摔叫長寧有些神誌不清,她渾身劇痛,平日輕靈的瞳眸蒙上一層迷霧。
眼前稍顯青澀的少年下頜緊繃,漸漸與前世那張冷峻剛毅的麵龐重合。
那時蕭珩也是這般抱著她尋太醫,同她說太醫很快就到了。
兩片蒼白的唇翕動:“對不起,皇叔,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聲音極弱。
耳邊是獵獵風聲,蕭珩聽不清,隻當她是害怕,到了暖閣,長寧還死死攥住他的手掌。
長寧喉頭哽咽,“皇叔,對不起,對不起……”
她虧欠蕭珩,實在太多。
午夜夢回之際,憶起蕭珩曾數次護她,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將劍鋒指向他,長寧便會在哭泣中醒來。
明明他可以做一個瀟灑自在,受萬人敬仰愛戴的王。
偏偏與一個毫不相幹的失寵皇後扯上關係,殃及性命。
蒼穹幕落,烏雲逐漸籠罩皇城,一道銀蛇般的閃電劃過長空,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沈長寧一身慘白雪衣,墨發披散,獨自執劍佇立在雨幕中。
小皇子今日下葬,沈長寧親自操辦葬禮,隨後在陵園呆坐了一日,終究是咽不下那口氣,強烈的恨意與不甘支撐著她來到王府。
她一直以為,蕭珩那日為她保住孩子和後位,就算不是後黨,也不該與李貴妃一路,她才會對他心懷敬重,屢次示好。
即便蕭珩一再拒絕,她對他也不曾有過一絲懷疑。
正是因為她的信任與不設防,讓她失去了這個孩子。
為何,他要聯合李貴妃,調走太醫,害她小產?
王府親衛不敢對皇後動武,隻是形成方陣將人攔在門外。
厚重的雨絲拍在臉上,刺得臉頰生疼,沈長寧渾身顫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出聲:“蕭珩,你出來!”
蕭珩聽聞皇後駕臨,拖著病軀趕忙下榻,抱起綢傘匆匆出門。
遠遠瞧見沈長寧衣著單薄立在雨中,蕭珩呼吸一窒。
“娘娘……”
他剛將綢傘撐開為她擋雨,冰冷的劍鋒轉瞬就到了脖頸上。
蕭珩錯愕了一瞬,抬眸,對上一雙淬著刻骨恨意的桃花眼。
那日沈長寧大鬧王府,蕭珩挨了她幾劍,傷痕累累,卻始終咬著牙,沒有為自己辯駁。
直到皇帝回京,沈長寧方知,皇帝出行,發現江南爆發時疫,亟需太醫。
那日調走太醫是皇帝之命,而宮中的調動之權,在李貴妃手,蕭珩知道皇後待產在即,隻帶走了半數太醫。
可皇後生產那日,李貴妃頭疼,餘下的半數太醫全在椒風舍。
唯一在意過皇後的人,那一刻遠在江南。
這次太醫來的及時,長寧身上除了一些皮外傷,就是崴了腳,將養一兩月便能痊愈,倒也不算嚴重。
就是受了驚嚇,現下發著燒,有些糊塗,一直拉著蕭珩不肯撒手,口中不停說胡話。
太子和沈氏與太醫是前後腳到的,掀開竹簾,見到坐在腳榻上的蕭珩,夫妻兩麵麵相覷。
“九弟。”拓跋碩率先開口打破暖閣中的寂靜,“阿寧怎樣了?”
蕭珩這才注意到有人進來,他抬起頭,看向拓跋碩和沈氏,隻吐出幾個音節:“崴了腳,在發燒。”
沈氏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
她都懷疑自己女兒是不是和太學犯衝。
蕭珩知曉眼前之人是長寧的父母,便將長寧露在外麵的手放回錦被,起身去看藥煎好了沒。
剛到門口,床榻上的小人就喊了一聲:“皇叔!皇叔不要丟下我!”
正給長寧擦汗的沈氏驚了一跳,輕輕拍了拍她的身子,“阿寧乖,大家都不會丟下你的……”
“皇叔,皇叔……”長寧小臉皺成一團,眼角淌著淚水,小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皇叔你不要死,不要死,對不起……”
睡夢中,長寧不可遏製地痛哭起來。
拓跋碩和沈氏手忙腳亂地哄,卻怎也哄不好。
蕭珩快步折返,坐到榻邊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我在,我沒死。”
雖然他也不知道長寧夢見了什。
他的聲音仿佛天然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加上手中驟然有了溫度,長寧這才安靜了些,卻依舊緊緊攥著他,生怕這一絲溫暖稍縱即逝。
拓跋碩和沈氏都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他們才是長寧的爹娘,怎還不如一個叔叔親近呢?
“罷了,就勞煩九弟陪一陪她。”拓跋碩做出妥協,到了傍晚,長寧還沒醒,拓跋碩便讓蕭珩一道回去,在東宮暫住一晚,也好照看長寧。
有蕭珩在,長寧這一覺確實踏實很多,夤夜,她睜開眼,稍稍側過身子,就瞧見蕭珩正趴在床頭,呼吸悠長,已然是熟睡了。
盡管長寧醒來的動作很輕,但向來警覺的蕭珩還是醒了過來,他用手背試探了一下長寧額上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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