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這一夜輾轉反側,長寧倒是睡得安穩,醒來已近辰時,幾個太醫圍在榻邊,診脈的診脈,換藥的換藥。
長寧瞥了一眼自己被紗布裹成粽子的右腳,麵色如常,明亮烏眸轉向門口,不見有人來,便問:“靈霜姐姐,皇叔呢?
靈霜正拿著棉簽給她臉頰上藥,動作極輕,“九殿下今日一早去太學了。”
“哦……”長寧眸色微黯,旋即眼睫抬起,扶著床沿作勢起身,“那我也要去。”
“郡主?”靈霜忙攔住長寧,“郡主你腳上有傷,就不要隨意下榻了。”
長寧語氣執拗,“我要去看看皇叔。”
昨日之事恐不是意外,她總有些不放心,萬一有人借題發揮,用她受傷之事為難蕭珩怎辦?
沈氏正好走進來,聽到她的話,嗔道:“阿寧,不要胡鬧”
她將人按回榻上,“受傷了就好好躺著,阿娘和你爹也商量過,以後就不去太學了。”
長寧呆了呆,“阿娘?”
沈氏道:“你阿爹有個新書吏,年紀不大,讓他來教你,往後你也不用每日天微亮就出宮去,還能省了在太學念書的那些麻煩。”
她拍了拍長寧的手背,“太學的郎君們都比你大,又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偶爾失了分寸沒個輕重,受傷的可就是你了。”
長寧隱隱聽得出,沈氏是對蕭珩不滿,將這次的意外都算在了他頭上。
她張口辯駁:“阿娘,不是這樣的,這次受傷是我自己非纏著……”
沈氏再度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你是姑娘家,也快七歲了,在太學頂多就學學女德女訓,識些字,還能學什?博士們忙著教授小郎君,誰管你?”
長寧沉默。
七歲男女不同席,如今縱使太學還招收世家貴女,也隻是為了讓她們學習女德女紅,最多再學些詩書附庸風雅,到了最後,女子們還是回歸到相夫教子的路上,做一個世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親。
在民間,尋常出身的姑娘家甚至沒有資格開蒙讀書。她隻是因為皇帝的寵愛才破格入太學的,起初太學博士們瞧不上她,覺得她年紀小又驕縱,對於她讀書之事並不十分上心。
她也的確不那愛讀書,可有個人總會對她寄予厚望。
至少她不在的日子,蕭珩都會一日不落的給她送讀書筆記。
長寧咬唇,悶悶道:“……皇叔會管我的。”
沈氏食指一點她的腦門,“你皇叔都自顧不暇了,能管你……”
沈氏話音未落,外頭進來一個宮女通稟:“娘娘,季風來了。”
季風,是蕭珩在隴西郡時養在身邊的長隨,與蕭珩年紀相仿,長寧在太學遠遠見過幾次。
沈氏柳眉微蹙,“這又是何人?”
不等宮女回話,長寧先出聲:“是皇叔身邊的長隨!”聲音不自覺染上幾分難以掩飾的歡喜。
沈氏神色古怪的瞧了長寧一眼,隻好讓宮女將人請來。
季風十一二歲的樣子,身量高挑,一身侍衛裝扮,走起路來腰杆直挺,倒與他主子的氣度有幾分相似。
“季風拜見娘娘、郡主。”行過禮後,便恭敬地遞上一卷書冊,“殿下說了,郡主不在的時候,每日會差小人送來筆記,就可免了靈霜姐姐來回跑的辛苦。”
長寧心底一陣暖融融,揚起臉看向沈氏,頗有幾分得意,似乎在說:看吧,皇叔就是會管我的。
沈氏歎了口氣,讓人收下書卷,“罷了罷了,既然你皇叔都不厭其煩,這陣子便隨你,不過……”
長寧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沈氏話鋒一轉,“太學以後還是不必去了。”
此話一出,如同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為什?去太學是皇爺爺特準的……”
沈氏溫婉的麵上浮現一抹嚴肅,“就是有你皇爺爺疼愛,你才更應該知書達理,莫辜負了你皇爺爺對你的期望……等你好些了,會有教習嬤嬤來教導你宮中規矩,太學那邊你阿爹會去說。”
長寧一聽要派教習嬤嬤來,不由一陣焦躁。
前世她剛做秦王妃的時候,被李賢妃派來的嬤嬤折磨得夠嗆,後來當了皇後住在宮,規矩更是多如牛毛,不得不在先生的教導下,翻看曆任皇後本紀,學著她們如何以身作則,又是如何治理後宮,努力成為一個端莊優雅、賢良淑德的皇後。
可這些都不是她。
她過得並不開心。
長寧聲音幾近哀求,“阿寧會聽話的,能不能不要教習嬤嬤?阿寧繼續上學,保證不會再惹是生非……”
“阿寧!”沈氏杏眸一瞪,“你是郡主,是太子的女兒,要懂禮數守規矩,你皇爺爺是寵愛你,可他不能護你一世,將來你也要議親嫁人,早日熟悉規矩是好事。”
長寧清靈的瞳眸漸漸暗淡。
見長寧悶悶不樂,沈氏又斥了一句:“難不成,你想在太學和那些郎君們一直學到出相入仕嗎?”
長寧下意識回嘴:“有何不可?”
她前世便是大魏的女將軍,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好不快活,沒道理這一世要和閨閣少女們一般在家繡花等著嫁人。
更何況,她不願嫁人。
前世失敗的婚姻,有過一次便夠了,她知道自己的性子旁人接受不來,多會嫌她粗魯不夠溫婉識趣,這輩子也不想去禍害誰,免得又不知不覺成了第三者,平白惹人厭棄。
沈氏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長寧心中真的這般想,她頓了一下,麵上閃過掙紮之色。
終究是狠下心,“聽話,這件事就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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