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沁媛 本章:第四章

    初季的夜,屋簷上淅瀝的雨聲敲碎了月色,屋簷下垂著的電線,掛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珠,像一條條透明的珍珠項鏈。在那圍牆旁邊的芭蕉樹上,水滴正從那闊大的葉片上滾落下來,一滴又一滴,陸陸續續陷進泥地。圍牆外麵,一盞街燈孤落而單調地聳立在雨霧,漠然地放射著它那昏黃的光線。柏文開著車,專注地直視著前方,他依稀發現在朦朧瑟縮的細雨中出現著一個瘦長削弱並熟悉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他下意識地住了車,透過擋風玻璃,悄然地、困惑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被寒雨冷風重重侵蝕的女孩。天哪,是韻涵,是韻涵!為什會站在自己家門口?為什在這淋雨?柏文立即下了車,顧不得那瘋狂斜掃奔騰的綿綿寒雨,他上前捉住韻涵的雙臂,用力地搖撼著她。愧疚地、憐惜地喊道:“崔韻涵,你在做什?

    韻涵徐徐地抬起臉來,從頭發,到肩胛,到腿部,再到鞋子,已經被雨絲重重地覆蓋。那一張美冠如玉的妝麵呈現出來的隻是一張蒼白的、蕭條的臉容。嘴唇濕冷無血色,那一串串冰冷的雨絲滴滴落落懸掛在她的下巴上,她雙眉緊蹙,重重地喘息著……她的身體顫冷著、抖索著、抽搐著。

    “柏文,柏文,柏文……”她發出一串低聲的、虛弱的呼喚。

    “為什你要這樣?你在這站了多久?”柏文充滿著歉疚的眼神,炯炯然地盯著韻涵。雨水從他額前的一綹頭發流瀉下來,穿過了鼻翼旁的小溝,再穿過嘴角。韻涵靜靜凝視著柏文,他的身上和自己一樣無一處不被濕透了。

    韻涵眼盛滿了滾滾的熱淚,和綿延不斷的雨珠糅合成了夜色,她撲入了柏文的懷中,囈語地說:“柏文,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那愛你!你真的不接受我嗎?”

    “走,韻涵,我送你回家,你渾身濕透了,先回家換套衣服,我再送你去醫院。天哪!你這樣一定會生病的!你為什這傻?如果你要懲罰我,不可以用這種方式,千萬不能傷害你自己知道嗎?”

    說完,柏文帶著韻涵上了車,開往了崔公館……

    第二天,柏文坐在辦公室,透過窗口,望著那湛藍無邊無際的高空,這年冬季特別冷,上海難得下雪,薄薄的雪花包裹著樹梢枝椏,微小的雪片飄絮,輕柔地飄墜在地麵,絲絲化為塵土。喜悅堆積在他的唇角,總算是解決韻涵和梓君這兩道難題了,她們終於全身而退了。她側眼凝望著對麵辦公桌上的羽裳,柏文的腦子立即閃過了一個念頭,找一個機會告訴她吧,告訴自己的心底話。這些日子了,為什自己還沒有向她真正表示過什呢?他緩緩走近,羽裳那一對碧水盈盈的眸子正專注地盯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賞析著一首詩歌,他走近一看,道:

    “這是徐誌摩的詩,《再別康橋》。”

    “是啊。”

    “意境優美,音韻悠揚。”柏文道。他的眼睛轉動了一圈,又接口:

    “這首詩剛剛出版的時候,我能倒背如流的,可是現在不行了,你念來聽聽。”

    接著,她便深情並茂地朗誦了起來: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和的柔波,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處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她眼光清瑩,神情薄醉,那兩排細長醉人的睫毛蓋住了那一對黑蒙蒙的眼珠,她低低感歎道:“好美的康橋,好美的詩與夢!”

    “這首詩是徐誌摩從英國回到中國的時候所寫的,詩境中的‘金柳’顯然是春天的景象,‘夏蟲也為我沉默’,‘夏蟲’,這樣看來,徐誌摩寫的是春夏之交的康橋,而不是他重回時那個季節的康橋了。一直不明白他為什不寫眼前的康橋?不寫他所告別時的康橋?”柏文眩惑地道。

    羽裳輕盈如水的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喃喃地說:“徐誌摩與陸小曼的婚姻生活,並不盡人意,陸小曼日益頹廢,不僅沉湎於大上海‘十洋場’紙醉金迷的生活,而且染上了徐誌摩不能原諒和容忍的‘阿芙蓉癖’。愛情神話破滅的徐誌摩,一氣之下,遠遊國外,美洲到歐洲,再到倫敦。這首詩歌隱含的意思情感就是借康橋抒發他難以言表的過去與現在相交織的複雜思想情感。”

    “現在與過去?你指的是林徽因吧?”

    羽裳此刻臉上的表情是肅然的、平靜的,她不太熱衷的語調道:“在徐誌摩遊歐的時候,與林徽因發生了一段婚外感情,林徽因必須讓徐誌摩在她和張幼儀之間做一個選擇。”

    “當時張幼儀身懷有孕,徐誌摩說什都得讓妻子把肚子的孩子拿掉。誰知,徐誌摩父親暴跳如雷,隨著斷絕了父子關係。林徽因跟著父親回國後,已被許配給梁思成了。”柏文又接口。

    “他實在是一個不負責任,道德淪喪的男人。”羽裳義憤填膺道。

    “其實——有的時候男人出軌並非道德淪喪,並非一時隻圖新鮮刺激,也許是為了前所未有的愛情。”柏文低低地說。

    “什?結了婚不忠於自己的妻子,追求前所未有的愛情?你這種觀點未免太畸形了。為什男人可以朝三暮四?女人就得從一而終呢?雖然他沒有愛過他的妻子,我真不懂,既然不是因為愛為什要結婚呢?”羽裳起身,眼波凝聚著兩股炙熱的火焰,憤懣不平道。

    “你實在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有熱血的新女青年,自古男尊女卑,中國傳統的婚姻觀念束縛著眾人。羽裳,對於你,我都明白了。”

    “你這種觀點就是不對,再說徐誌摩是真心隻愛林徽因一個人嗎?真是嗎?真是的話就不會娶陸小曼了。我認為這個男人他不懂愛情,而你也不懂愛情。”

    柏文嘴角湧上了一陣近乎困澀與僵硬的微笑,他帶著富有挑逗性的語調問:“你憑什認為我不懂愛情?你了解我嗎?”

    “有了一段負責到底的‘愛情’,就不該再湧起另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那不是愛情,那是道德淪喪!”羽裳帶著沉重的批判語氣堅定地說。

    “這是我的愛情觀嗎?我單指的是一個案例而已。”柏文解釋道。

    “案例?徐誌摩?他那不是愛情。”羽裳輕描淡寫地說。

    “你所謂的愛情是情有獨鍾,是矢誌不渝的,一生一世,隻愛一個人。”柏文眼盛滿了醇酒般的溫柔,他和煦的目光直視著她。

    她斬釘截鐵地接口:“是!”

    “讓自己的妻子拿掉孩子,成全自己跟情人,這種男人不是很殘忍、很沒人性嗎?”羽裳轉過身來,眼光灼熱地對視著柏文。

    “確實是可氣、可恨、可悲,徐誌摩也的的確確沒有愛過他的原配妻子。”

    “世界上存在著多少‘不愛’的婚姻呢?”羽裳那飄飄渺渺、空空洞洞的聲音。

    忽然,一陣電話響聲劃破了此刻的寧靜。是梓君打來的,柏文一怔,梓君告訴羽裳,說這個禮拜五無論如何到聖約翰學校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柏文聽得梓君是來找羽裳的,他果斷鬆了口氣。

    在富麗堂皇的臥室,若柳倚垂著白紗的窗簾,略帶憂鬱、深思、迷惑的神情,她外搭著貂毛披風,麵一身蘋綠絲綢旗袍,一個人對著暮色沉沉的窗外,默默地、長久的注視。彭太太無意經過,便在門口站了站,困惑地問道:“怎了,若柳?”

    她不禁轉身,深邃而幽怨的眼眸,瞬時潤濕眼眶。彭太太看見若柳這般憔悴的模樣,急忙握住了她那冰冷而顫抖的雙手。

    “怎了,發生什事情了?”

    若柳拭去臉上的淚漬,低低地嗚咽道:“媽,康文他——他連續兩個月都沒有在家住了。”

    “胡說,怎可能呢?他不是經常在家吃飯的嗎?”

    “媽,是真的,他每次回家吃了飯晚上就出去了,我怕他——怕他。”若柳聲音一度梗咽。

    “不是從國外來了幾個留學生嗎?康文在跟他們研究改植土壤的事情,他工作忙,為的也是這個家,為的也是我們彭家茶園市場。男人嘛,總要有事業心,你說是不是?”

    “媽,你不知道,我不是指這個。我白天不見他人影,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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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解他在忙,可他晚上從不回來住,這什意思啊?是不是他嫌我生不出孩子,所以我在他眼沒有地位,所以他才不重視我,他八成是外麵有女人!”若柳那盈盈然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彭太太的臉沉了下來,她肅然地、威嚴地說:“等康文回來,我問問他,太不像話了!居然兩個月都不在家住。”

    她又緩下沉肅的麵容,輕輕地、關切地問著:“若柳,吃了幾個月的中藥,你覺得你的經血正常了嗎?”

    若柳拂著手帕,蹭了蹭鼻頭,低幽幽道:“早就正常了,可是我還是懷不上。”

    “是不是哪出了問題?我看還是陪你去看看西醫,做做檢查吧。”

    這天聖約翰大學的校園,那嬌楚可人的綠草,柔弱的枝枝垂柳,掛著一串串冰珠,那亭榭一處,被糅糅的風雪籠罩住。在靜幽純淨的空氣,那盛放在枝頭含苞待放的梅花,芬芳濃鬱,暄香遠溢。紅紅的花瓣緊緊纏繞著花蕊,被風雪罩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紗衣。羽裳長發垂肩,身著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她佇立在風雪,像一個凡塵仙子,說不出的美麗與動人。

    “羽裳!”梓君叫道。

    二人相擁握好,可見,她倆的感情一點也沒有受到彭柏文的影響,今日的梓君依舊容光煥發,靈氣逼人。

    “有什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

    梓君眼迷離了一瞬,取而代之的一副沉重的、平靜的麵容。

    “梓君。”

    “羽裳,我……”她囁囁嚅嚅。

    羽裳瞪視著她一對圓圓的大眼睛,示意著梓君。

    她果斷挽住羽裳的右手,並肩而立,二人幽幽地行走著。空氣凝結片刻,她才低低地、喃喃地開口:“羽裳,我要走了。”

    “什?去哪兒?”羽裳將頭扭向她。

    “德國。”梓君幽幽地吐出這兩個字。

    “為什突然要去德國?”她震動地、眩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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