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瓷像小時候一樣,亦步亦趨跟著S先生——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你小時候很愛吃橙子。”

    他說。

    江幼瓷沒應聲，他也不在意。

    從兜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鋪在地上。

    又安安穩穩地,把這隻橙子放在手帕上。

    然後才又掏出一隻橙子，耐心剝開橙子外衣。

    “你跟我不常見麵,又怕生。”

    “每回我回家的時候,你總怯生生地躲在月月身後。”

    “第一回跟我說話，是鼓起勇氣捧著一顆幾乎有你半張臉那大的橙子——想讓哥哥幫你剝橙子。”

    後來,隻要他回家，她總準備好了好像永遠也剝不完的橙子，纏著他一顆一顆地剝。

    “多煩人？”他照著江幼瓷腦門彈了個腦瓜崩，把她彈得眼淚汪汪。

    才好像解氣似的，終於笑了。

    “但你不喜歡吃酸的。有一回我把酸橙子給你，你哭得很大聲——那大聲，爸爸把我打了一頓。”

    “哥哥......”

    江幼瓷沒忍住,又緊緊抓住了他散在地上的長袍一角。

    S先生已經剝好了第二枚橙子,與第一枚一起擺在手帕上：“你應該叫我S先生。”

    他糾正道。

    江幼瓷張了張嘴。

    卻不等發出聲音就先被他打斷。

    “我不是你哥哥。”

    “事實上......我因為你而死——啊,你還不知道,我跟你早就見過，在很多年前......就見過。”

    江幼瓷看向他。

    就見他對自己笑了一下。

    “那時候......應該是二十八年前......或許更多年前吧。”

    就連他自己好像也記不太清了似的。

    他看了看天色。

    陰沉沉,灰蒙蒙。

    “那應該是一個跟現在差不多的天氣。”

    “我的晶核被送到你手——吸收我的晶核之後,你就有能力拯救世界了。”

    “哥哥！”

    江幼瓷重重地叫了一聲。

    “我不會......”

    “噓——”

    S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壓了壓唇瓣。

    蒼白與鮮紅，共同跳躍著,將整個世界都點綴得不真實。

    “喪屍確實是一種病毒。”

    “治愈係異能者也確實能治愈喪屍病毒。”

    他將第三枚橙子放在了手帕上。

    “但萬事萬物總得講究一個平衡。”

    “治愈係異能者能治愈喪屍。就有喪屍能製造喪屍。”

    “而他們兩個的異能——都隻能用對方的晶核來提升異能等級。”

    “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你的異能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們根本不需要升級,就有足夠強大的異能。因為我們都隻有一次升級異能的機會——一個拿到了,另一個就沒有了。”

    S先生拍了拍手,把橙汁抹去：“哦——因為那隻特殊的喪屍跟治愈係異能者一樣,全世界隻有一個。”

    “他被稱作喪屍王。”

    “那些專門研究喪屍的人，也管他叫S先生。”

    他看向江幼瓷，笑眯眯地說：“小瓷很厲害，你做到了，你能拯救整個世界。”

    江幼瓷怔怔看著他，哭著搖頭。

    “但是。”

    S先生伸手幫她抹掉淚珠：“但是我重生了。”

    他舒了口氣：“事實上，我不記得我的名字、不知道我在成為喪屍之前是誰......但能肯定，一定不是你哥哥。”

    “我還以為我隻是隨便重生在什人身上了呢。”

    “直到十年後，你出生——呀，這輩子我竟然成了小瓷的哥哥呀。”

    “我本該早早地殺了你的。”

    他似乎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

    “人類就是這樣不好......總會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左右。”

    “等我再想動手的時候......老是覺得就先這養著你也不是不行。”

    “你什也不知道......殺了你就像掐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我也不是非得殺了你不可？是不是？”

    他直起身，把江幼瓷也拉了起來。

    手指冰涼，冰得江幼瓷忍不住瑟縮一下。

    他笑道：“我不能算是一個人。”

    “但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們還是一家‘人’。”

    “好。”

    他聲音很輕、很輕......不用風吹就散了。https://

    更沒有去看她的表情。

    甚至連聲音，都被他刻意屏蔽了。

    他不想聽見她說不願意，也不想看見她搖頭。

    就算不是人......他也不得不承認。

    體會過家的溫暖之後，誰也不願意再獨自墜進冰窟。

    S先生不知道他在寂寂、空蕩的樓梯上站了多久。

    等再跟整個世界取得連接的時候——

    身側的江幼瓷依舊沒有鬆開他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鬆了口氣。

    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像他舍不得她一樣，她也舍不得就這樣跟他站在對立麵。

    十八年......十八年的感情，但凡是個人，誰又能一朝一夕割舍掉呢？

    江幼瓷怔怔地站著。

    ......卻是因為β模擬器忽然叫住了她。

    “瓷瓷！”

    β模擬器整段程序似乎都陷入混亂。

    “不對勁......這個世界......似乎不對勁。”

    “賀別辭早在十八年前就覺醒的異能、流星墜落帶來的黑暗、S先生的重生......”

    無論它怎模擬推演......都好像......

    “有什力量......似乎想要毀滅這個世界......或者說......想要毀滅你。”

    “你看啊，”它急急想要證明自己的準確性，“如果你真有什特殊之處......那跟你撞了一下賀別辭就有了異能......就太說得通了！”

    “按照賀別辭的性格。這個世界病體沉屙......你覺得他會在乎這個世界生存還是毀滅嗎？”

    他不在意，對他來說生命根本不重要。

    無論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而且江幼瓷還清晰地知道，賀別辭是全書頭號大反派，如果他比男主提前十八年獲得異能......那男主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世界的走向......至少不可能會按照男主的心意發展。

    “而一旦世界毀滅，你也一定活不下去，對不對？”

    江幼瓷點了點頭。

    “再說S先生的重生。這個世界，可以說隻要你死了......他就連最後一點後顧之憂都沒有了。”

    沒有人再惦記他的晶核、也沒有人能用得了他的晶核......更何況，他眼看著江幼瓷出生。

    隻要想殺她......那她就是粘板上的魚。

    “而流星帶來的黑暗......簡直就像是因為給你設置了一百八十道坎你也沒死，所以上天特意降下點什東西來毀滅世界似的......”

    β模擬器越想越害怕，機械音激動的哢哢響：“對吧？對吧？就是這樣沒錯吧？”

    對......對。

    江幼瓷再次點了點頭。

    “但是......為什呢？”

    “是什力量非得要你去死不可？”

    它聲音打著顫。

    連一段程序的聲音都打著顫......

    江幼瓷知道，它一定已經推演出什了。

    “按照我的模擬......”β模擬器語氣頓了頓，“有93%的概率，這個世界根本不是真實的......當然，不是你以為的‘不真實’，而是......”

    它好像也不知道具體應該怎解釋：“在所有人印象中，世界應該是自然發展的、沒有什能超脫世界之外、控製整個世界的走向......對吧？”

    江幼瓷似乎隻會點頭了——她又點了點頭。

    “我說的不真實是指......這樣，我給你打個比方。”

    “這個世界——似乎有一套運行程序。而這套程序中，你似乎本該死亡。”

    “不知道因為什原因......你竟然沒死成。”

    “一個本該被殺死清除的代碼竟然怎也弄不死了......用我們程序的說法來說，這叫病毒。”

    “所以理所應當地，這套程序啟用了殺毒係統。”

    “無數個變故應運而生——隻為了殺了你。”

    什......什？

    江幼瓷眨著眼。

    雖然β模擬器說的很難理解、更很難叫人置信。

    但是......

    她卻一下子就理解了。

    因為她知道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