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終章 捍衛者(完本感言)
雖然張斐信心十足,但趙頊卻有些不太相信,因為根據遼國國內的消息來看,遼國對此是非常謹慎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雖然如張斐所料,並沒有建設公檢法,但還是嚴明法律,就隻是獨缺公檢法這一項製度,難道這也不行?
就事論事,紙幣就隻是一種經濟政策,哪怕是在宋朝,也是政事堂和三司來決定,傳統的司法,也能給予保證,隻要你們不亂來就行,畢竟紙幣本就出現在公檢法之前。
然而,接下來兩年內發生的一切,卻令趙頊瞠目結舌。
眼看高樓起,眼看樓塌了。
而在這期間,宋朝真的什都沒有做,即便在得知遼國開放海港,維持與宋的貿易,來為他們的代幣提供保障,也沒有因此關閉桃花島,依舊是通過桃花島與之貿易。
倒不是說宋朝不想去添亂,而是因為宋朝目前的對外政策非常依靠商人,並且近幾年一直都在加強海運。
其實最初遼國代幣發行的算是非常順利,因為是可以照抄熙州的模式,恰好與宋停止貿易後,遼國國內貨幣是嚴重匱乏,代幣的出現,還真是盤活了遼國的經濟,一度也看見繁榮的景象,可不到兩年,遼國國內代幣泛濫,商人、百姓手中大量的財富被國家和貴族收割。
以至於民怨沸騰。
遼國上下,根本不知如何應對,隻能決定將矛盾轉移到外部。
因為遼國是契丹人的國家,如果出現問題,肯定是先維護自己的基本盤,代幣的損失,也由各部族跟著契丹人一塊分擔,原本各部族對於遼國君主就非常不滿,但是聽說遼國要帶領大家一塊去宋朝搶,補回大家的損失。
不過由於宋朝決策層麵知道遼國的意圖,根本就不需要與之決戰,隻要守住就行。
龜縮半年的宋軍,分兵三路,一路由劉昌祚領軍,出雄州進攻幽州。
而遼國如今求饒,主要就是後院起火,而不是說完全喪失戰鬥力,在幽州前線,宋軍還是打得非常辛苦,放遼國一條生路,他肯定會回去平定女真族,以及攻擊高麗。
這消息傳到宋朝,朝臣們無不堅決反對,都已經這時候,你才跑來求和,晚了。
而且當下的火器是更有利於防守,使得遼軍是損失慘重。
這一下遼國君主,意識到大事不妙了。
這就好像一個賭徒,是越陷越深。
在與宋朝達成協議後,遼軍是火速從燕雲地區全麵撤退。
三路宋軍兵又是不血刃收複整個燕雲地區,連一個角都沒有少。
終於!
關鍵,宋朝此戰目的就是收複燕雲,並沒有說一定要消滅遼國,如今宋朝的戰略,都是一階段一階段的打,因為時間始終是在宋朝這一邊,宋朝根本不需要著急。
左路軍則是有種諤統帥,出雲州,進攻幽州。
尤其是西北的戰馬,這對於宋朝而言,那真是香的一批。
要是遼國再不開戰,宋朝都快要忍不住了。
如今北邊亦有著兩萬規模的騎兵,其中還包括一支三千重甲騎兵。
要知道,如今宋軍配備的火器要比三年前增加了十倍,並且是經過西夏和李朝的試驗,如今宋軍已經能夠熟練將火器應用於各種戰場。
但同時宋朝給遼國一個明確的退兵時間,你們別想拖著,以及表示不得強迫燕雲的百姓跟著他們離開,隻能是自願的,否則的話,宋朝將會繼續出兵。
但為時已晚。
尤其是邊境的將軍,他們更是一萬個不想停戰,他們現在都在比,誰先收複幽州。
這沒有道理不答應。
表示願意交還燕雲十六州,但求能夠恢複宋遼的友好往來。
他們一反,西邊各部族也都反了,主要就是西夏以北的地區,他們此次進攻中,是出工不出力,因為在宋朝拿下西夏後,這些部族一直保持與宋朝的密切來往,他們中很多部族是不願意出兵的。
但朝廷在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宋朝還是答應了遼國的請求。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歇三而衰,前線久攻不下,直接導致遼國內部開始分裂。
而且,遼國玩崩,但宋朝卻是越玩越強,尤其是在這兩年間,還整合西北、蜀地、南方的人力和資源。
後方的女真部率先反了,並且他們還聯合了高麗。
他們用的詞是“交還”,而不是割讓,可見遼國現在已經多卑微,我承認這些土地都是你們的,是我們之前霸占了。
不但攻不下,自己還損失慘重,這遼國君主當然是選擇吸其它部族血,來補充自己。
有可能是為他人做嫁衣。
然並卵。
朝廷給邊境下達的死命令,就是死守,嚴禁出戰。
中軍則由剛剛升為樞密院副使的王韶統領,出定州,進攻蔚州。
掌握絕對主動權的宋朝,在處理這些複雜事務方麵,也變得精明起來。
然而,就在中路軍,抵達的蔚州城下時,遼國突然派出特使。
對於遼國而言,不讓他退,他反而難受,他現在得將主力,調去南邊打女真,守住自己的老家。
宋軍憋了整整三年,個個都如出籠猛虎,除幽州這一路,遭遇到遼軍的頑強抵抗,其餘二路,宋軍真是猶如無人之境。
當你的對手比你的強大,武器比你的精良、先進,並且他們還是防守的一方,你是很難戰勝的。
他們充分考慮到,要是將遼國徹底打垮了,後麵的高麗怎辦?女真又怎辦?要知道,如今他們跟宋朝都非常友好,宋軍也不可能是一路打到底,這底子再厚也經不起這耗損,關鍵女真他們要控製塞外,可比宋朝要容易得多。
宋朝又能夠隔岸觀火,平衡塞外。
然而,宋朝一直在旁觀望,眼看著遼國一步步走向深淵,料到對方可能會開戰,來轉移矛盾,邊境將士早就做好應戰的準備。
至此,時隔一百五十年,燕雲十六州終於重新回到中原王朝的懷抱中。
邊軍將士用二十路快馬,去向京城報捷,主要就是告訴沿途百姓,我們收複了燕雲。
河北百姓聞此捷報,無不泣不成聲,當年燕雲一丟,河北是裸露在遼國鐵蹄前麵,河北百姓飽受其苦,他們不但要負擔沉重軍費,就連黃河改道,也由於要防禦遼國,才導致治理得一塌糊塗。
如今收複燕雲,他們是再也不用擔心了,懸在頭上的那把劍,終於消失了。
當前線的捷報傳到京城時,真是舉國歡慶啊!
百姓們是熱淚盈眶,奔走在街道上,不管認識不認識,抱在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今日汴京城都快被淚水給淹沒了。
但全都是喜悅的淚水,每個人都是一張笑臉上掛滿了淚珠。
連唯利是圖的商人都被這氣氛感染,拿出部分現有的酒,免費請人飲用。
皇帝也宣布要大赦天下,並且減免今年的酒稅,讓們一整年都喝個飽。
要知道當初消滅西夏,可完全沒有這般動靜,可見燕雲十六州對於中原的意義。
城牆上。
但見一個身著白色圓領長袍的男子趴在牆上嚎啕大哭,其身後還站在一個與他年紀相當,身著紅袍的男子。
正是趙頊和張斐。
趙頊本想著親臨幽州,但由於那不是攻占,而是遼國直接退出,控製的不是那徹底,最終在大臣們的勸說下,趙頊還是放棄親臨。
但聞此消息,他便立刻來到北牆上,遙望幽州的方向。
與百姓一樣,他也情難自禁。
一百五十年的期待,一百五十年的等待,一百五十年的屈辱,終於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過得好一會兒,趙頊才站起身來,旁邊的宦官立刻將一塊溫熱的濕手帕遞上。
趙頊接過來,抹去臉上的淚珠、淚痕,但卻抹不平那紅腫的雙目。
其實早在一年前,他已經預感到,收複燕雲已經是近在咫尺,但是真到這一日,他還是未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喜悅、激動過後,趙頊漸漸平靜下來,他回頭看向張斐,“朕現在終於明白亢龍有悔的意義。”
張斐隻是微微一笑。
趙頊道:“但這也令朕感到害怕。”
張斐點點頭道:“我能夠理解。”
趙頊道:“可有辦法,能夠防止這一切的發生?”
真是眼睜睜地看著遼國濫發紙幣,雖然他們事先就已經知道這個問題,並且是嚴加防範,然並卵,跟沒防一樣。
這是人性所致,而亢龍有悔,指的就是人性啊。
張斐搖搖頭道:“我就是再厲害,也不能扭轉人性。”
趙頊道:“或許有,隻是你不敢說。”
張斐道:“陛下是想立法限製君權?”
趙頊問道:“這難道不是一個辦法嗎?”
張斐道:“不瞞陛下,如果陛下真的決定這幹,我是第一個反對的。”
“為何?”
趙頊好奇道。
張斐道:“因為這有違人性,陛下也一定會對此後悔的,這隻是陛下的一時衝動,未有考慮周全,而且,既然陛下有權立法限製君權,他日也有能夠修改此法。到時候若發生矛盾,陛下和公檢法都將變得無路可退,隻能二選其一,故此我寧可維持現狀,給雙方都留有餘地,先保持這一股發展的勢頭,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趙頊沉默良久,突然笑道:“你看待問題,總是與別人不一樣。”
張斐道:“或許是因為陛下給予我太多的寬容,我才敢直言不諱。”
趙頊哈哈一笑,道:“這也是朕珍惜與你的友誼的主要原因。”
說罷,他突然抬手搭在張斐的肩膀上,“如果有朝一日,朕被人性所迷惑,你一定及時告訴朕。”
張斐點點頭道:“一定。”
之後,張斐又跟隨著趙頊回到皇宮,好好痛飲了一番,回到家時,已經是二更天。
“哇!什情況?”
來到自己的臥室,隻見許芷倩和高文茵喝得是睡眼稀鬆,兩腮酡紅,嘴還哼著嘟嘟嚷嚷交流著什。
“是張三回來了?”
許芷倩斜目一瞥,大咧咧道。
高文茵似乎還僅存一絲理智,雙手撐在桌上,正欲起身。
張斐趕緊過去,一手攬著她的香肩,又向許芷倩道:“是的。”
“過來過來,陪本娘子喝上幾杯,今兒本娘子高興。”許芷倩衝著張斐眨了眨眼。
張斐又想起第一日與許芷倩見麵,也是這個德行,不過他知道許芷倩今天肯定非常開心,一直以來,她都是支持王安石改革變法的,倒不是說她對於政治有多高的認知,而是她渴望國家富強,渴望洗脫屈辱。
收複燕雲,無疑就是最高的證明。
她今天肯定比任何人都要開心。
“今兒張三我就舍命陪夫人,喝。”
翌日。
高文茵迷迷糊糊睜開眼來,頓覺一陣頭疼,可當一張精致的臉龐映入眼簾時,她登時清醒過來。
芷.芷倩?
不對。
怎這枕頭還熱熱的。
高文茵雙眸忐忑不安地往上一瞥,這才發覺自己躺在張斐的懷,幾個片段從腦中閃過,隻見她兩頰緋紅。
她極其小心翼翼抬起頭來。
突然。
一隻大手緊緊將她摟住,還善變輕輕拍了下她那渾圓、如麵團一般,彈性十足.。
高文茵更是麵紅如血,但也隻能隱忍著不敢聲張,緊緊閉上眼來。
她剛剛閉上眼,許芷倩悄悄睜開左眼來,瞄了眼高文茵,見她是合上眼的,然後悄悄伸出手來,摸向張斐的腰間。
“芷倩,你是做噩夢了嗎?”
張斐麵色扭曲,但卻充滿愛意地問道。
這一下,二女都藏不住了,隻能睜開眼,彼此眼中滿是尷尬!
張斐瞧了二女一眼,笑道:“第一次是有些尷尬,往後七天一次,大家習慣習慣就好!”
“休想。”
“你想得美。”
二女倏然坐起,敞開的衣領,偷偷拋出一縷春光來,令張斐雙目發直,他神情非常嚴肅地說道:“最少一個月一次,絕不能再講價了。”
話音未落,就已經一個枕頭摁了下來。
一個時辰後。
“愛得不易,做得太遲,我怎想到,她們忍不到那日子。”
張斐哼著小曲,來到前院,突然發現廳內站著一個有些麵熟的男子,正是富弼的孫子,富直爽,“富公子?”
許遵道:“張三,你來得正!”
話音未落,富直爽便急急上前,“大庭長,我爺爺想見你一麵。”
張斐愣了下,這富公想見我,還這。
突然,他意識到什了。
當張斐趕到富府時,富弼躺在床上,已經是奄奄一息。
其實早在那場立法大會過後,富弼就因身體原因,隻是掛個名,由司馬光兼立法會副會長,主持立法大會。
當得知張斐來了,富弼才緩緩睜開眼來,“你們先下去吧,我想跟大庭長單獨聊上幾句。”
“是。”
滿堂兒孫盡數退下。
“大庭長,可否過來一些。”
“是。”
張斐立刻來到床邊,但見富弼已經是瘦如枯槁,麵無血色,可嘴角那平易近人的微笑,未有絲毫改變,“大庭長聰明絕頂,見識過人,可知老朽為何要見你這最後一麵。”
張斐張了下嘴,到底沒有出聲。
富弼笑的兩聲,“多謝大庭長體諒我這將死之人,未有找那些說辭來搪塞老朽。”
張斐心虛地笑了笑。
富弼又道:“其實一直以來,老朽都有一個問題想要向大庭長請教啊,隻是擔心不合時宜,如今這時候是剛剛好啊。”
張斐道:“富公請問。”
富弼道:“法製之法的終點在哪?”
張斐沉默片刻,道:“百姓。”
富弼雙目一睜,“百姓?”
張斐點點頭道:“可能與富公想得有些出入。”
富弼咳得兩聲,語氣激動道:“怎說?”
張斐道:“法製之法的理念是捍衛百姓的正當權益,誰來捍衛?範檢察長以為自己是捍衛者,富公或許也以為自己是捍衛者,包括司馬學士、趙相公,如果是,那百年之後呢?
其實最好的捍衛者就是百姓自己,法製之法的終點,就是讓百姓懂得如何捍衛自身利益。我們隻是啟蒙者,而非是捍衛者,真正的捍衛者是他們自己,也唯有如此,才能夠捍衛自身的正當權益。”
富弼聽罷,眼中一片釋然,嘴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錯了!老朽猜的全錯了。”
過得片刻,他又看向張斐,“唯有如此,才能讓公檢法長存。”
張斐點點頭。
“多謝大庭長能夠告知我這一切。”
富弼嘴角含笑地閉上了雙目。
他其實早就不行了,愣是撐著一口氣,等著收複燕雲,如今他終於可以
張斐見罷,不禁心生敬佩:“君子當如富公也。”
富弼用實際行動告知張斐,他會將這個秘密帶走的。
上天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在富弼去世後半個月,趙抾也去世了,而在兩年前,韓琦就已經去世。
接連痛失三位重臣,趙頊內心也是無比悲傷,下令讓富弼、趙抾與韓琦一塊陪葬昭陵,並且輟朝七日,以示哀悼。
今日,張斐與司馬光、王安石前來祭拜韓琦、富弼、趙抾。
“啊?”
張斐驚訝得看著王安石、司馬光他們,“二位要致仕回鄉?”
王安石笑道:“怕了嗎?”
張斐一怔,“怕什?”
司馬光道:“我們兩個走了,你就沒人可利用了。”
張斐神色一變,“司馬學士,你這話說得,我真是有些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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