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十三太虛幻境（全書完）

    武正六十年初夏，龍首宮，小花園。

    一個高大的身影默然屹立在花叢掩映之間，雪白的頭發迎著溫和的暖風，略有些雜亂的飛舞，一身不帶絲毫褶皺的軍裝，曾經英俊的麵容難掩歲月的痕跡，此時正有些表情苦澀的看著眼前那座“玻璃水晶宮”，一站就是半個上午。

    他當然就是周陽，大周武正大帝、全世界公認最有權勢的人，這一年，他已經八十一歲高齡。

    “父皇！”足足在他身後站了將近一炷香工夫卻沒被搭理之後，現在的大周皇帝周康苦笑著招呼了一聲。

    “呼——”周陽長長舒了口氣，這才轉身看向身後，“你讓人送來的戰報我看了，天竺那邊的戰事平定了？”

    “回父皇，徹底平定了。”周康恭敬的答道，“按照您當初的意見，所有戰事隻針對上層，對下麵的老百姓和我們自家百姓沒什差別，基本上從十年前開始，我們在戰場上的對手就隻剩下紅毛人扶植的傀儡，戰力根本無所謂。

    但我軍還是按照您的指示，一步一個腳印，每一處領土都要徹底收拾幹淨，然後再談下一步，這才將戰事整整拖延了二十年，就在兩個月前，也就是戰報送回來的當天，天竺野戰軍與寶石島的海軍陸戰隊正式會師。”

    “屯田兵團也都就位了？”周陽澹澹問道。

    “您放心，十個屯田兵團全部就位，每一個都是八到十萬的規模，平時種地，戰時作戰，每一個兵團都能保證在三天內整合出一個滿編團營，一個月內保證適齡男丁全部武裝，用的也全是我們退下的擊發步槍。”周康趕緊回答。

    “也就是說，我軍全部換上金屬定裝彈藥步槍了？”周陽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連發快槍還有我提到過的速射槍有眉目了嗎？”

    “都有了樣品，隻是還不成熟，目前隻能在試驗場試用。”周康笑著答道。

    “沒有其他聲音？”周陽語氣猛地一冷。

    “這——”周康心頭一突，斟酌了一下才說道，“父皇，確實有反對的聲音，主要是現在紅毛人還在使用我們已經淘汰的擊發步槍甚至燧發步槍，我軍裝備的定裝金屬彈殼單發步槍已經是碾壓優勢，因此沒有必要......”

    “領頭那個誅九族，骨幹滿門抄斬，盲從的斬首。”周陽冷冷的打斷了他，“朕和你說過的那句話，是不是又忘了？”

    “帝國如果不願意給軍隊提供軍費，就是在給下一次戰敗準備歲幣。”周康毫不猶豫的說道。

    “記住，治國如治家，誰在給家掙錢，誰在給家拚命，那他就該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周陽冷冷的說道，“要是整天躺在家胡言亂語，甚至還對幹活乃至拚命的人指手畫腳，這樣的東西沒必要留著，帝國還有超過萬萬人吃不飽，實在沒有多餘的糧食浪費在這些東西身上。”

    “孩兒明白。”周康苦笑著說道。

    “這也是一個警告。”周陽冷冷說道，“我才退下來不到五年，政務院那群不長進的東西是不是又覺得行了？記住了，軍中事務隻能是樞密院參謀，皇家來決定，除此之外誰敢伸手，朕讓他九族團圓，這一點永遠不許打一點兒折扣；朕還聽說，科舉那邊又出蛾子了？”

    “政務院認為，科舉加考兵書戰冊已有近十年，新科進士如果身體合格，完全可以......”周康趕緊答道

    “這倒是沒問題。”周陽點了點頭，在兒子愕然的表情中接著說道，“不過，他們畢竟是讀書出身，不是說有了基本兵書戰冊就能領兵打仗了，這樣吧，在京城皇家陸軍指揮學院和皇家海軍學院津門鎮、旅大校區各開設進修班。

    進士出身想要參軍任職，這當然是可以的，但必須經過一年的改裝訓練，然後才能進入軍中，再經過一年的實習期之後，才允許按照軍中的慣例授銜並安排職務——嗯，這樣吧，好歹也用了兩年時間，授銜可以加半級，但任職必須按照軍校畢業生標準執行。”

    這幫大頭巾還想搞事，恐怕是想瞎了心，他們肯定不知道，現代有一種參軍方式叫做“特招入伍”，再經過兩年的軍校、軍隊生涯，哪怕是科舉出身的進士們，要適應不了淘汰，要也不會再記得什狗屁的“萬般皆下品”。

    通過五十年的強勢推進，如今軍隊在大周帝國已經有了極高的威望，“為國戍邊”是絕對的光榮，“男兒何不帶吳鉤”是全天下的基本常識，一等人才考軍校、二等才會考科舉，當然，也沒這絕對，但大致上是這個程序。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周陽早就已經停止了爵位發放，也停掉了所有世爵的傳承，但以皇家為主幹核心、以軍事院校教育為枝幹延伸的“軍事貴族”體係早已根深蒂固，這也是軍隊絕對支持皇家的基石，軍隊穩固了，國家自然亂不了。

    軍隊的地位上來了，大頭巾們自然隻能下去，因此在長達五十年的時間，他們一再采取各種辦法，企圖拿回曾經的優勢，一開始還需要周陽動刀子解決，現在基本上用不到他出手，樞密院自己就通過宣傳手段解決了，畢竟，在前線流血的將士，和在家耍嘴皮子的大頭巾，老百姓不用考慮就該知道哪個更重要。

    “孩兒也覺得可以，隻是沒想出該怎銜接，還是父皇高瞻遠矚。”周康鬆了口氣，立刻點頭說道。

    “你呀，是不是也被那群大頭巾們忽悠，覺得軍隊一直這強勢不利於國家？”周陽笑著拍了拍兒子肩膀，“史書不是說嗎，曆代均以弱滅，漢獨以強亡，哪怕是整個天下一團亂麻，諸侯混戰不休，隨便哪個人的兵馬都能打的北地異族死傷慘重。

    另一個就是唐軍，為何現在一提王朝軍功，總是‘漢唐’並稱？因為唐軍也一樣，唐朝後期的敗績，絕大多數都是因為高層亂七八糟，但軍隊的戰鬥力卻從未真正爛掉，雖說在和吐蕃、回紇的作戰中有勝有敗，但整個國家的在這些異族麵前，卻從未失了傲氣，明白了嗎？”

    “孩兒明白！”周康趕緊回答，但隨後就不放心的說道，“隻是這樣一來，軍中少不了一直......”

    “那就要看皇家的能耐了。”周陽澹澹說道，“鎮得住，那就是世代傳承，鎮不住也不要說什，要及早抽身讓出位置，要就和曆朝曆代的皇族一樣，老老實實去死就好，我能為他們考慮好現在的事情，卻不可能真的做到‘萬世一體’。”

    “這——”周康傻了。

    “好了，樞密院專門把這份戰報送到我這，應該不隻是為了報喜吧？”周陽不耐煩的轉了話題。

    “父皇，樞密院的意思，是想繼續向西。”周康隻能順著親爹的語氣說道，“您當初不是說過，再往西的那片地界雖然沙漠遍地貧瘠異常，但地下全是石油——”

    “哦？”周陽表情一動，“內燃機有消息了？”

    “科學院那邊已經搞出了樣品，隻是沒法量產。”周康無奈說道，“經過試驗，所有的內燃機樣品都有差不多的毛病，最合適的燃料就是石油中提取的不同油品，但對鋼鐵的要求太高了，以我們在各地鋼鐵廠的水平，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用上。”

    “那就先作為技術儲備，等冶煉水平上來再搞不遲，現階段有燃煤蒸汽機夠用了。”周陽點了點頭，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隻是天竺再往西，就是天方一帶，暫時還是不要伸手了，也許我們在軍力上沒問題，但沒有百姓移民，打下來沒用——大周現在的人口是多少了？”

    “回父皇，已經超過五萬萬。”周康驕傲的答道。

    “還不夠，最少再加一倍。”周陽一句話就把兒子懟蒙，“現在的人最多覆蓋到南洋半島和南洋群島，連天竺都穩不住，想要徹底控製天竺，最少再加一萬萬人，天方那邊就別想了，暫時來說，石油並非必需品，等國力、特別是人力上來再說——樞密院現在是誰管著？”

    “是袁顯袁長順。”周康立刻回答。

    “第幾年？”周陽接著問道。

    “第一任第二年。”

    “那就隻能算他倒黴了。”周陽笑了笑，“告訴他，這兩任好好練內功、打基礎，停止一切大規模對外軍事活動，有這將近十年的時間，人口再加一萬萬應該沒問題，到時候才能繼續推進，不過也不是完全閑著——南洋群島往南查到了嗎？”

    “剛剛查到，想不到父皇猜的不錯，那真有一片巨大的土地，最主要的是當地原住民非常原始，還處於蒙昧狀態，數量還不多。”周康興奮的說道，“我們的人也在那邊看到了紅毛人的探子，很輕鬆就壓製了他們。”

    “未來十年，就把主要精力放在這，橫豎那邊沒什實際性阻力，資源還頗為豐富，拿下來用不了多少工夫，就當是摟草打兔子了。”周陽點了點頭，“還有，既然那的原住民還很原始，那就好好教導吸收他們，相信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變成自己人。”

    “父皇說的是，樞密院和政務院商議後，也是這個意思。”周康笑著答道。

    “那就好，說到樞密院——”周陽心頭一動，“你剛才說，現在的軍機領班姓袁？”

    “父皇，是袁伯父的二兒子。”周康明白了親爹的意思。

    “是東傑（袁修）家的小子啊，想不到眨眼的工夫，這幫小子也上來了，我記得你和他還是同學？”周陽忍不住笑了出來。

    “父皇，我們倆，還有三位皇弟再加上另外幾家的兄弟，都是武正二十二年一起考入的京城皇家陸軍指揮學院。”周康高興的說道，“兩年前，袁伯父走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去袁家送行，父皇專門下旨賞賜袁家，回憶了袁伯父當初的功績。”

    “是啊，當初一幫老兄弟，東傑是最後走的，到現在也已經兩年了。”周陽表情一暗，轉頭繼續看向玻璃水晶宮，“還有她們——”

    “父皇！”周康表情悲傷，“母後還有各位母妃若是在天有靈，相信也不願看你這個樣子。”

    “呼——”周陽長長一歎，“武正三十年，你王母妃（王淑英）最早走了，三年不到，誰也沒想到東方會是第二個走的，原因是年輕時習武的舊傷導致身體衰弱，一年年下來，直到武正四十八年，我讓你接下的時候，正好是你母後（永靜公主郭璿）離開不久，直到前些日子，連......”

    “父皇！”周康哭著跪了下來，“孩兒也沒想到，薛母妃（寶琴）和賈母妃（惜春）會走的這突然，明明她們看著不過雙十年華的樣子，走的前一天還和父皇、孩兒說笑，怎就突然......”

    “也許，她們真的是天上的仙子，如今曆劫完成，回去了吧？”周陽苦澀的看向玻璃“水晶宮”，麵除了四季常開的花卉之外，就是長幾上擺著的超過二十個靈牌，上麵是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可惜，我也不知道她們是不是高興，因為再也見不到了。”

    “父皇，保重身體啊！”周康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好了，正所謂‘人生五十不稱夭’，我都八十多了，無論如何也稱得上長壽，哭什？”周陽輕輕一歎，“我死之後，你也不用大操大辦，陵寢那邊我也看過了，你母後還有各位母妃都已經按照宮的院子分布擺放，一共占地不到一畝。

    記住了，不許擴建，也不許放入任何貴重隨葬品，我死之後一起擺進去就好，也不用搞什‘封閉’或者‘隱秘’，墓室直接敞開就行，你們什時候閑了，也可以過去看看，不用擔心什‘盜墓’之類，不是有禦林軍駐守嗎？”

    “父皇放心，孩兒明白！”周康哭著說道。

    “好了，不要在我這老東西院子浪費時間，去忙吧，看好我們周家的天下，就是你最大的孝順。”周陽長歎一聲，擺手示意兒子離開，“還有，朕決不允許這天下再有狗屁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之類，聽明白了？”

    “孩兒永不敢忘！”周康爬起來嚴肅答道。

    “鐵路要堅定不移的推進下去，確保覆蓋到北方的高麗和外東北、向南一直到南洋半島南端，向西至蔥嶺，這些就是華夏今後的基本盤，後世子孫但有丟失一寸，天下間人人可得而誅之！”周陽語氣冰冷，“倒是天竺和南陽群島，以及天竺往西與南陽群島往南的地方，你不妨分封出去。

    現在家這多人，全都憋在國內沒有意義，南陽群島挑一些較大的、條件較好的分封即可，天竺以及天竺以西、南陽群島向南的區域，可以明發旨意，分封給有功的異性臣子，比如天竺，其實完全可以分封十幾個諸侯王，隻要他們名義上從屬於華夏即可。”

    “孩兒回去就和諸位兄弟商議。”周康暗暗鬆了口氣，因為以這個年代的治理水平，“海外領地”真的很難保住，“倒是高麗，孩兒前些日子見了琉球的薛家王弟，他現在已經掃平了東瀛四島中的九州和四國，但包括琉球本島在內都太過貧瘠，就想......”

    “把高麗拿下？讓他滾蛋。”周陽不屑的冷哼，“海外之地控製不住很正常，大陸相連之地豈有讓出之理？告訴他，老老實實自己去開發大海——算了，派點人協助一下，幫他把整個東瀛四島都拿下來，今後就是我華夏以東的海上屏障。

    你也留點兒心，把大琉球的海軍力量擴展一下，向東的大洋中找個合適區域，大致在大洋中間的位置，留下一個華夏的落腳點和前哨站，再加上南洋群島和天竺各國，今後華夏就算是被徹底護衛起來，而且所有人口文化相通，這也是大周朝曆代的使命！”

    “孩兒明白！”周康嚴肅行禮說道。

    “那就好。”周陽再次轉過身，目光完全落在玻璃水晶宮之內，仿佛周圍再無他物。

    武正六十年四月二十二，大周朝武正大帝周陽駕崩，大周各地舉國痛哭，但遵照其遺旨，遺體直接送入早已建好的陵寢中，喪事從簡、不守孝、不服喪，天下各地一切照舊，就連陵墓都是直接敞開的，一時間百姓啞然。

    不過，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卻有另外的變化。

    “周大哥？”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周陽迷茫的緩緩睜開眼睛，卻見一個明豔的少女麵龐幾乎貼在了他的鼻子上，見他睜眼還笑嘻嘻的輕輕一吻，“小妹原以為等不了多長時間，卻不想還是等了將近半月，你可真能活！”

    “寶琴？”周陽茫然片刻，又自己搖了搖頭，“不，我前些日子親手送你......”

    “周大哥也真是的，連個好點兒墓穴都舍不得，黑漆漆冷冰冰的石頭房子，也不想想人家膽子小害怕。”又一個熟悉的女聲，此時正和第一個人影手挽手說笑，“琴妹妹，你說他是不是太小氣了，活著的時候不講究，死了還不講究！”

    “四丫頭？你們不是......”這個時候，周陽終於“清醒”過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兩個熟悉的妹子，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