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要下山了。

    眼前的景色像是被寡淡的墨汁潑灑了一般，陰沉下來。湖水被微風吹得泛起極有規律的波紋，一排一排地向前湧著，宛若小人國進攻的士兵，直到兵臨岸邊才停下來，消失殆盡。

    墨綠的野草已經和坐著的小一般高了，此刻被這風吹著，發出讓人心醉的沙沙聲。一隻大魚從湖水中雀躍出來，又“撲通”一聲跌入水，若是喜魚的鳥在，定會飛撲過去，抓將上來，大快朵頤。

    小坐在這已經一天了。從太陽剛升起的時候，他就跑到這，撲倒在滿是露水的草叢。起先是大哭，淚水和鼻水到處抹，手上、衣服上，甚至是草上、泥土，到處都有。緊接著暴雨變成小雨，淅淅瀝瀝的，恰似黃河源頭那幾縷分岔的小溪。最後怕是淚腺都幹涸了，想哭亦哭不出來，隻有鼻孔、喉嚨那難聽的悶哼聲。小的眼睛腫起好大，心情卻漸漸平靜下來。不知是否是哭得太猛烈，水分耗盡，小這一整天就隻撒了一泡尿，就在眼前的這片湖水，淺綠色的水藻中泛起了一圈圈淡黃色的漣漪，斷斷續續地還冒了些泡兒。這是回饋給大自然的禮物，誰讓這片景色陪了他一整天呢？

    小的家很窮，從他身上的裝束便可知道，洗得發白的暗紅襯衫，配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腳下半陷在泥的旅遊鞋，其實鞋跟已經被磨掉了一大半。

    他就這坐著，有時把頭埋進懷，有時又雙手撐在草地，“欣賞”著眼前的這片湖景。他熟悉這，閑暇的時候經常來這抓魚，別人抓魚是為了玩，他抓魚是為了吃，因為是真餓，因為是真窮。

    小的頭還是很痛，不知是幾天來睡眠不足，還是煩心事所導致，被涼風一吹，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索性躺在草地上，和雜草爛泥混在一起。天上還泛著一絲血紅——那是太陽在做著最後的掙紮，和自己一樣。

    “媽媽性子真倔。”小看看天空，這天空又慢慢模糊起來。野草上的濕氣很重，看來今天晚上必有一場大雨。往常的時候，媽媽的風濕病又會犯了，雙腿疼得厲害，現如今，恐怕永遠不會再疼了吧。

    太陽終於不見了，  風冷得讓人發抖。小將手揣進兜，他一下子就摸到了那張又硬又皺的紙，那紙恰似一張催命符，奪走了媽媽的命。

    小現在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人生沒有了方向，也就沒有了意義。以前努力是為了以後媽媽能過上好日子，而現在，驢子前麵的紅蘿卜不見了，  驢子也就邁不開步了。

    “也不是什好學校啊！”小把那張紙狠狠地往兜的角落塞了塞，忽然又想起了媽媽那天說的話，一陣憂愁翻湧上來，那是媽媽的“詭計”。

    “你出去玩吧，讓媽休息一會兒。”

    這一“休息”，便是長久的休息下去。

    媽媽的病情又加重了，以前還能夠拄拐下地，現在那可惡的雙腿一動也不能動了，隻有時不時地鑽心的疼。

    “都在這了，能借的都借了。”舅舅把報紙打開，那麵是一堆鈔票，紅的、綠的、藍的，應有盡有。舅舅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然後把頭轉向躺在床上的媽媽：“上學的錢還差一點，我再想想辦法。”說著，舅舅佝僂著背，走出門去。

    “小，來，把錢收起來。”

    小坐在那，一動不動。

    “來，聽話，把錢收起來。”媽媽加重了語氣。

    “媽，這錢留著給你看病吧。”小終於抬起頭，淚水在眼眶打轉，“學我不上了。”

    “你這孩子。”媽媽居然笑了起來，“媽媽這病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治不治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