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起來，易家的臭小子！居然敢睡在這！簡直無法無天！”一聲爆在上空炸響，腰間刺辣的劇痛接踵而至，遊離的意識瞬間回魂，易元睜開眼，隻見一條帶有倒刺的長鞭正直衝他麵門襲來，他來不及閃躲，下意識閉上眼。

    風過樹止，意料之內的疼痛並未如期而至。

    他緩緩睜開眼，隻見一道矮瘦的背影佝僂著身軀擋在了他的麵前，長鞭正停在那人腳邊。

    淡淡的血液粒子從長鞭上浮出。

    少年的瞳孔閃了閃。

    這是哪？

    黑老大他們呢？

    眼前這個人，他是誰？

    “長官大人，是小元不懂事，衝撞了靈婧國師，我這就帶他離開。”逆著光，佝僂的背影彎得很低，雙手抱在胸前，似乎是在作揖。

    男人身前那位被稱之為長官的男人一手握著鞭柄，一手背在身後，硬挺的黑色製服上綴著枚金勳章，戴著高帽，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連同他身後兩人，眼底都不約而同地流淌出輕蔑的意味，他猛地抬手，想要再次落下長鞭。

    易元下意識起身搶奪，白淨的手指抓住長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易元終於看見了那張背對他的臉——眼角因為鬆弛開始下垂，臉頰深陷，皮膚是常年風吹日曬的滄桑，即使沒有表情，皺紋也一道一道地展現著這個人生命衰退的跡象。

    男人看著發愣的易元，麵色一驚，趕緊從他手取下鞭子，不管倒刺的存在，重重跪下雙手高捧著呈給還在震驚中的長官：“長官大人，是小的錯，沒有好好管教孩子，衝撞了大人您，請您大人有大量，這次就放過他吧。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訓他。”

    長官銳利的眉蹙起，沉默地看著易元，半晌，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他緩緩伸出手，握向駝背男人，壓製性的力量，迫使男人的手指向後蜷縮，倒刺穿破皮膚的聲音像碾砂般密密麻麻響起，駝背男人低著頭開始顫抖，長官卻笑得愈加肆意。

    易元的心突然停跳了一拍，他不該認識眼前的陌生男人，可當長鞭刺入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紮了一針。

    長官俯瞰著易元，無聲無息。

    男人緊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易元抓住了那位叫做長官的人的手腕。

    看著少年警告的眼神，那雙戴著瑪瑙串的手加重了力。

    駝背男人禁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易元趕緊鬆開手，他想碰駝背男人，卻見後者微微搖了搖頭。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卻有一場毫無懸念的結局。

    撲通的聲響出現在了高帽男人的耳朵，他偏頭看去，隻見一道清瘦的身形正跪在地上，男人挑了挑眉，他沒想到以往囂張跋扈、軟硬不吃的混小子，今天居然這容易就服軟。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手。

    巴掌帶著風猛地朝易元揮來，讓他想起了實驗室密集的毆打。

    他不知道那場失事的飛機把他帶往了哪，但當他和那雙渾濁而蒼老的眼睛對視的一刻，他突然意識到有時候了解清楚一切並不是首要事情。

    他要先解決這場麻煩。

    被摑掌後的少年沒有表現出一絲憤怒，他迅速起身，挪到了那位被稱之為長官的男人跟前。

    “對不起，長官大人，我不該衝撞靈婧國師，也不該冒犯您，望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易元在大腦搜刮著短短幾分鍾獲得的信息，仿照電視劇的模樣盡可能虔誠的求饒，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他擔心會搞砸。

    “哈哈，真是開眼了，易家小混子還有求饒的時候啊！”開口的是長官右邊的男人，頭發油光亮地向後梳著，黑色製服領口上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銀質徽章。

    易元沒有搭理他，深灰色的眼眸定定地望著駝背男人滴血的手。

    被忽視的男人陰狠地瞪著易元，但礙於上司的麵子，他不敢逾矩。

    長官端詳著易元，勾唇一笑，大手緩緩鬆開，橫跨一步，站定在他跟前。

    身後的人遞來了手絹。

    “我可不是不講理的人。”男人沒有接過，隻將左手伸了出去。身後的人心領神會地替他擦拭，而他則直直地看著易元那雙深灰色的瞳孔，像極了他前幾天收到的黑山瑪瑙，隻可惜長在了一個貧民窟的混子身上。

    長官歎了口氣，似要苦口婆心地勸導:“你不過是個孩子，如果不是犯了大錯，我也不想懲罰你，但誰讓你今天不守規矩進了祭壇，打擾了靈婧國師的在天之靈。我得替她立規矩。你理解我的是吧？”長官和藹地看著易元，像極了慈眉善目的長輩。

    然而他忘記了，豺狼的溫柔從來都是另有目的。

    隻見長官突然神色一變，一個回馬槍，在駝背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抽回鞭子，倒刺撕扯開駝背男人的掌心血肉，瞬間鮮血橫流，駝背男人撲倒在地，額頭冒出冷汗，但手卻死死抓著自己的亞麻短衫，血不能流到地磚上，否則不知道這個陰晴不定的人還會做出什事。

    他得保護他的兒子。

    一股火突然從易元脊柱竄出，他服軟不過是想息事寧人，這可不代表他要任人宰割。易元猛然起身，想要回擊，然而一股力量卻從他的衣擺傳來。

    易元扭頭看去，是那個駝背男人，此時他正用沒有沾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他的衣角。

    長官眯著眼睛閃過一道精光，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隻要眼前這個臭小子受不了刺激對他動手，那奧拉斯都的法律就夠讓他們兩個貧民窟的臭蟲生不如死。他忍這個不把他放在眼的人很久了，他發誓，他一定會把他們趕出奧拉斯都。

    他摸著手腕上的瑪瑙串，唇角微揚，等著攻擊的落下。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眼前人卻放下了手，慢慢又跪了下去。

    他更沒想到的是，方才他眼見著的憤怒竟然瞬間在那人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有點意思，看你還能忍多久。

    “磕頭吧，磕到我滿意了，我就放你們走。”

    男人停止了轉動瑪瑙串的手，目光惡劣地看著少年白淨的額頭。

    駝背男人聽著就要上前來為易元求情，卻被易元抬手擋住了。

    易元沒有猶豫地磕了下去，白玉地麵發出一聲脆響。

    長官的笑意更深了。

    駝背男人忍不了，一把上前把他抱住，試圖阻止，卻被易元推開。

    “臭老頭，別管我，我在給長官大人道歉，你攔什攔！你自己想受罰，別拉上我。”

    駝背男人被推倒在地上，呆住了，隻愣愣地看著頭磕得像擺錘一樣的人。

    小元還是那討厭自己嗎？

    駝背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悲痛。

    長官好整以暇地欣賞著意料之外的好戲，他不得不說，這的確給他無聊透頂的下午添了一絲快意。

    白玉地上漸漸染上紅色的血汙，男人也沒有讓易元停下的意思。

    他擊退了幾次駝背男人試圖的阻攔，直到一位小官員跑來在他耳邊說了什，他方才還噙著笑的臉上瞬間嚴肅了起來。

    男人似乎很著急離開，但臨走前也不忘再下一次下馬威，以展示他的威望：“行了，這次我就大人有大量，放過你們，下一次再讓我碰上，你們就小心著自己的骨頭了。”說罷，披風一揚，在幾人的擁簇下，頭也不回地踱步離去。

    駝背男人趕緊爬上前扶起易元，他稀疏的發頂隻堪堪及易元的大臂，卻試圖將易元抱進懷。

    他想要拍拍兒子的背，卻在看見自己手心硬結的血汙後收回了手。

    易元的頭有些眩暈，但他還是在長官離開的一瞬間朝駝背男人開了口:“對不起，我剛剛那說......隻是不想連累您。”

    男人有些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是第一次，從他口聽見對不起三個字。

    少年的清瘦的身體有些不穩，他忍著眩暈抬眼打量著周圍，如剛剛那位長官所言，這是個祭壇。俯瞰整片大陸的方形高地，被鏤空的白玉護欄包圍，四角是高聳的雕紋束柱，其上半圓形的容器，鮮紅的火焰正在狂舞，紅光照耀著祭壇中央一尊英姿颯爽、身著勁裝的女子尊像，想必正是那位靈婧國師。

    一個和他有著相同語言的國度，不可能會有這樣一位人物存在。

    一個詭譎的猜想在易元心膨脹。

    “您......”他望向駝背男人，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是誰？剛剛那些人是誰？這是哪？

    他發了瘋想要了解清楚。

    可當他看到男人幹瘦的小腿和手掌上的血汙後，他知道還不是時候。

    “回去吧。”易元反手扶住了男人佝僂的背。

    男人身體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易元，接二連三的驚喜，讓他眼底掩不住的愉悅，他突然害怕這不過是黃粱一夢。

    易元看著男人笑起來時眼旁深深淺淺的皺紋，心有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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