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橙,跪下!”端坐主位的方斯瑞重重砸下餐具,魁梧的身軀猛然站起,朝剛被保姆迎進門的方橙厲聲喝道。
方祺被保姆強行帶上了樓。
桌上的其他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他們知道,例行的訓斥又開始了。隻是不知道這次,這個小魔王又犯了什事。
方橙眉頭微蹙,徑直走了進來。忽略掉桌上已經所剩無幾的食物,碧藍的瞳孔直直看向因為憤怒而臉色紅漲的男人,也是她的父親——奧拉斯都的國相,人皇的摯友,方斯瑞。
“我又做錯什事了?”站立在長桌末尾,方橙開口問道。
世人皆知方家有位小公主,仗著方家的寵愛和人皇的寬容,隨心所欲,狂妄自大。不接受貴胄的聚會邀請,不參與貴族的禮儀課程,就連出席皇室的儀式也穿著她那身黑的衣服,身為女子卻四處遊蕩,肆意妄為,毫無章法。
但沒人知道的是,這一切寵愛都隻是方家在外的麵子工程,隻是為了給她肆無忌憚的行為冠上個不那丟他們家族臉麵的理由。
“你還問我你做錯了什事?”方斯瑞快步走到方橙麵前,抓住她的手臂,越過眾人,將她推搡進了房間的後院。
“告訴我,這是什!”方橙被一把推翻在地,纖細的手肘直直砸向大理石地磚,方斯瑞恍若未見,徑直上前像提狗一樣提起她的領子,逼著她看向身後紋瓣懸鈴花瀑後隱隱約約的紅。
撞擊的巨痛順著尺骨向前蔓延,方橙死死盯著那抹亮麗的紅,似乎隻有這樣她的心底才能得到些許安慰。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微笑,驚豔卻似乎隨時都能消散。
像極了她私藏的這抹紅。
“你平時不向你乖順知禮的妹妹們學習學習就算了,我就當你是生性跋扈,在外麵給足你麵子,現在你倒好,竟然得寸進尺!這陰邪的物種,你竟然敢養在家麵?!”說著,方斯瑞上前撥開懸鈴花,將那抹妖冶的紅全然暴露在黑夜之下——那是一叢盛放的玫瑰花。
傳說中,天神創造四大族時,為了限製四族,委派天使幻化成玫瑰花的模樣,引誘四族耽於美色,然而隻有人族受到蠱惑,沉迷其中,不思進取,最終使人族原本的力量日漸廢退,淪為了其他三大族的附庸。
因而,玫瑰在奧拉斯都象征著誘惑與不幸,是人族的禁花。
“如果不是今天保姆打掃房間,我還不知道!長得這茂盛,看來你膽大妄為已經很久了,我今天再不給你立立規矩,你就要翻天了!”說著,方斯瑞的右手發出一道亮光。
“那隻是你們為自己的弱小找的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它什都沒有做,你們憑什所有人都給它潑髒水!”方橙掙紮起來,握住了方斯瑞的手腕。
“好啊,好啊,果然是蠱惑人的妖怪,看看你,看看你,都成什樣子了!”方斯瑞恨鐵不成鋼,右手甩開方橙的阻擋,亮光瞬間砸向牆角的玫瑰叢。
“不要!”方橙衝過去想要阻擋,卻被方斯瑞狠狠拽了回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脆響,方橙的右臉猶如火燒。
她的玫瑰在方斯瑞的白焰燃燒,連帶著她內心的信仰也再一次分崩離析。
看著那個毫不留情離去的背影,方橙突然發現,原來沒有一個人會天然保護另一個人。
連世人所謂最牢固的親情也不過如此。
嬌豔欲滴的紅徹底消散,空闊的後院,隻留下癱坐在地上的少女。
高高的馬尾垂在薄薄的脊背,她低著頭,由著突如其來的雨水傾盆而下。
她精心保護的玫瑰,終究還是離她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消散在了滂沱雨季的其實不隻是它們。
落日的餘輝被夜幕衝散,從少年的身上消失殆盡,夜風吹散他額間的發,露出清冷的眉眼。
今天的貧民窟,似乎格外熱鬧。
整條街的入口被堵住,易元走向人群外圍低聲詢問:“請問,這是發生什了?”
誰知,那人一見是他,忙低下頭,嘴嘟囔跑開了。
少年愣在原地,一時不明所以。
風撲麵而來,裹挾著黑暗不甚清晰的卻格外熟悉的鮮紅。
他在昨天才見過。
周圍的喧鬧瞬間消失殆盡。
他什也聽不見了。
像利箭穿過人群,少年清瘦的身影越過重重阻礙,向前方奔去。心肌的收縮愈發失控,他隻感覺自己喘不上氣。
不要,不要!
禱告還沒來得及被接收,他的腳步便停在了那間熟悉的房間之外。
一道佝僂矮小的身影,此時正抱著頭蜷縮在一群人的拳打腳踢。
“啊!”少年的嘶吼成不了傲世的獅王,所有人都知道,那不過是窮途末路的困獸。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易元纖瘦的胳膊硬是推開了拳打腳踢的壯漢,衝進包圍圈,撲倒在抱頭蜷縮的人身上。
鮮紅的血液粒子充斥著周圍的空間,易元緊緊抱住易淩洲,摸索著他的傷:“爸,爸!”
易淩洲的嗓子堵了,隻發出咽嗚般的回應。
“你們在幹什!你們憑什打我爸!”易元揮手抵擋落下的攻擊。
然而易元的到來似乎讓他們更加興奮,下手愈發狠厲。
“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你老子就要被我們打死了!”一道粗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緊接著就是一記直擊後心的踹。
易元控製不住悶哼出聲。
“你們不要打他,他還是個孩子。”易淩洲將手臂從易元的保護圈撤出來,護住他的背。
“不要打他?那他當時打我們老大的時候,可沒手下留情。”男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冰雹般砸落的痛覺,讓易元終於明白,這又是那位惹的債。
他抬起一隻手阻擋著朝向易淩洲的攻擊,卻沒再回擊,另一隻手向上撐起身子,不讓力傳到易淩洲身上。
他明白,如果真的是之前的“易元”犯的錯,他隻得還了,才能換來安寧。
易元有些自嘲,這幾天他真是把前十幾年欠的揍都挨完了。
“他是為了救我,你們老大咎由自取,你們......憑什打他!”突然,一道聲音響了起來,顫顫巍巍,但堅定不移。
易元聞聲偏頭望去。
餘光間,女孩很快被家人捂住嘴巴,帶離了人群。
周圍人心下了然。
為首的打人男子的臉色一變,腳下的力愈發不受控製。
“你們是誰!誰給你們膽子這做的?”聲音從少年齒間溢出,夾雜著血腥味。
男人一愣,他沒想到打了這久,被打的人竟然不記得他們?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