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作家o6KcPr 本章:第十二章

    初春的大地上,一片片秧苗碧綠碧綠的。草叢中參差地露出嫩綠的野菜芽。這個季節也是糧食最不夠供給的時候。

    婉廷和建鳳每個人挎個柳條筐在地貓著腰,認真地尋找著野菜。她倆開始成為這個家的主要勞力了。

    婉廷不時的抬起頭往遠處張望,遠處的山坡下是民兵操練的地方。每每看見叔叔大爹們拿著槍走過來,婉廷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爹爹。娘跟她說過,爹去遠方打鬼子啦。在她小小的年紀,已經印滿了爹爹把她高高舉起的記憶,她也想像哥哥那樣去找爹爹,可轉念一想,還是舍不得離開娘。

    秀珍每天帶著婦女給八路軍隊伍做鞋子及隊伍需要的物資,還要走訪安排在老鄉家的傷員,忙的她幾乎沒有時間照看家。秀彩也長成大姑娘了,天天跟著姐姐後麵忙的不亦樂乎。

    建國的獨自離開,讓文濤鬱悶起來。他悶在家不出屋,天天自顧自的低著頭盯著書本。

    他回憶起建國偷偷跟隊伍走的情景。

    那天的夜很黑,建國握著紅纓槍蹲在馬路邊。文濤跑過來:

    “建國,你咋還不回家呀,戰鬥結束啦!”

    “噓!”建國用手比劃著不讓文濤出聲。

    “俺聽誌河叔叔說,一會兒隊伍要從這經過,他們要回到山了。俺在這兒等著,偷偷跟著隊伍一起走了。”

    “啊!”文濤吃驚的叫一聲。

    “噓!”建國又比劃一下。

    “你不跟你娘說一聲就走呀?”文濤看著躍躍欲試的建國。

    “不能說,說了就走不了了!”建國堅定的回答著。

    “那我…,我也跟你一起走?”文濤遲疑著。

    “不行,你娘就你一個兒子,俺娘還有建軍。”建國果斷的回答。

    “那…,那我也想跟你走。”文濤變得堅定起來。

    “不行,家沒有男人了。俺弟還小,你留下來吧,俺得趕緊走啦!”建國也不管文濤看不看得見,向文濤擺擺手,貓著腰,循著走過來的腳步聲消失在黑夜。

    每每想到這些的文濤是一腔悔意,他後悔自己的懦弱,後悔那晚沒有從軍的堅定意誌。

    “文濤,你去幫大嫂背些柴火去!”屋外傳來秀珍媽的叫聲。

    “啊,知道了。”文濤無精打采的答應著下了炕。

    鍋煮著的地瓜熟了,香兒輕輕的把鍋簾子上僅有的四塊地瓜裝在小瓷缽,回手又拿了鍋台上的鹹菜疙瘩,嘴開始吆喝著孩子們。

    婉廷和建鳳挎著籃子進了院子,婉廷邊走嘴邊喊著:

    “娘,俺餓啦。”

    隨手把手的筐放在磨盤上,就跑進了屋子。

    建鳳蔫蔫的不作聲,跟在婉廷的後麵也進了屋子。

    婉廷看見桌子上擺著的地瓜,剛要伸手拿,香兒趕緊輕輕打了一下婉廷沾滿泥土的小手:

    “不許吃,這是給文濤舅舅和弟弟們的。”

    “娘,俺也餓啦,為啥不能吃?”婉廷委屈地看著娘。

    “哥哥和弟弟是男孩子,他們長大了要幹大事兒的。”香兒說著,俯下身子疼愛的摸了摸婉廷的頭:

    “娘給你們做了槐樹花湯,麵還放了玉米糊糊,很好喝的。”

    “好吧娘,俺去盛啦。”婉廷乖巧的轉過身子,去鍋台邊拿了兩個婉。小姐倆各自端著槐花玉米糊,去院子的磨盤上喝去了。

    看著懂事兒的婉廷,香兒萎縮著坐在凳子上,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家的糧食快沒有了,隻有幾塊地瓜還不知道能撐幾天。她想著,要是禮文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這受委屈,還不知道怎埋怨自己。

    她又想起了建國,現在的飯點上,能不能吃上一口熱乎的?能不能睡在暖暖的炕上?能不能找到爹?

    她呆呆的不願動窩兒,又連串的想起了禮文是不是安全的活著?想起了禮貴飄蕩到了哪?禮玉現在能不能見到大哥?禮成是否可好?每天的思念和擔心,讓她的心智快要崩潰了。

    香兒定了定神兒,看了看院子埋頭喝糊糊的婉廷,撥愣一下頭,讓自己精神起來。

    從我記事兒的時候起,每到春天,槐樹開花了,我的母親就指著樹上的槐花告訴我:

    “這樹上的槐花是可以吃的。”

    還要追加一句:“真的很好吃,尤其摻在麵烙的餅子就更好吃了!”

    當時的我聽不懂母親的心語,隻是好奇,母親為什老是惦記吃樹上的東西?

    建軍和建民追打著一前一後跑了進來,香兒趕忙擦去眼淚。

    兩個小家夥爬上凳子拿起地瓜吃起來。

    建軍的個子比建國和婉廷小時候要瘦小。自打他生下來,沒有見過父親。隻是在娘和婉廷的描述中,勾勒著父親的樣子。建軍長得很像香兒,瓜子臉上有一雙大大的杏仁眼,絲絲文文的很招人喜愛。

    “你兩個,一人隻吃一塊地瓜哦,剩下兩個給哥哥留著。”香兒喊著。

    兩個小家夥啃著地瓜也不言語,就著鹹菜疙瘩喝著槐花玉米糊。

    香兒歎了一口氣,去吆喝秀珍媽媽吃飯了。

    盛夏的天,太陽烤得牆跟兒火熱火熱的。樹上的知了躲在陰涼下不停的叫著。

    村頭上,一群人圍在一起議論著什,看著他們個個表情都很嚴肅,有的流著眼淚不停的歎著氣。

    香兒端著裝滿衣服的大木盆走了過來,她很好奇,大熱的天,鄉親們怎會圍在這?

    人群中間蹲著一個年輕人,香兒認識他,是村的民兵隊員。隻看他邊擦著鼻涕邊抹著眼淚,稀稀刷刷一個勁的哭著。

    最近,村經常有人家報來死訊,不是打仗死的就是被日本人抓去弄死的。

    香兒放下盆子,探了頭擠進來。她也很忐忑,怕是自己家挨上這樣的事兒。

    哭著的年輕人看見香兒擠進來,一下子繃住臉不敢哭了,他站起身就想衝出人群。

    香兒一把抓住他:

    “不許走,誰家出事啦?”香兒瞪著眼睛有些氣喘。

    “你,嫂子,你家秀珍主任……。”說完捂著臉又哭了。

    “啥?快說呀?急…急死俺呀!”香兒更急了,哮喘也快有些發作了。

    蘇家的炕上坐滿了鄉親們,他們都是老年人和孩子們。

    原來,秀珍帶著民兵大隊到前線送物資,回來時運送傷員。途中不幸與鬼子的一隊人馬相遇,秀珍和幾個民兵留下來掩護擔架隊撤退,激戰中不幸犧牲。

    香兒扶著秀珍媽媽坐在炕頭上。秀珍媽媽垂著頭,齊肩發梢耷拉在額頭兩邊,隻露出一條蠟黃的痛苦的臉頰。

    她天天期盼什時候能和秀珍爸爸團聚,回到家鄉過上幾天安穩日子。

    誰又能想到,天天盼望的男人沒有任何消息,秀珍卻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蘇家的日子愈來愈窘迫。秀珍媽媽一病就是大半年,文濤和秀珍一步不離的守護在媽媽身邊,他們很害怕失去媽媽。香兒賣了家的黑豬,拿了錢換袋麵來給秀珍媽媽做些可口的麵湯。每日疲憊寂寞的日子雖然很難熬,但是香兒看著四個似乎懂事的小家夥們,她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孩子們終於一天天長大了。

    “日本鬼子投降啦!日本鬼子投降啦!”村子有人敲著鑼奔跑著大喊起來。

    蘇家的大門虛掩著,院子沉寂無聲。文濤吱呀一聲推開了大門,跑進院子。

    “媽!大嬸!快出來呀,小鬼子被我們打敗啦!他們完蛋啦!”

    文濤叫著,敲著窗戶。

    香兒攙扶著秀珍媽媽走出來,幾年過去,她們已經滿鬢白發了。秀珍媽媽失去了當年的文芳氣韻,香兒滿目蒼夷也讓人不敢相信。香兒的背有些彎了,不再是亭亭玉立的少婦了,她從了當年積勞成疾的婆婆形象,走起路來有些遲緩。

    婉廷倒是出落成爹爹期盼的模樣,變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她穿著娘做的花布衣裳。花衣裳的布料就是當年禮貴買給香兒的那塊。香兒一直留著沒舍得用,直到有一天,婉廷翻開箱子,看見花布料喜歡的不得了,香兒才答應給婉廷做了衣裳,同時她也給建鳳做了一件。

    小姐倆穿著花衣裳像孿生姐妹一樣,在村頭隨著歡天喜地的人們扭起了秧歌。

    歡樂的餘溫未過幾日,八路軍的大部隊進了村子,解放戰爭開始了。

    婉廷和建鳳還有村子的孩子們,坐在村頭跟著女戰士學著寫字。

    婉廷認真的寫著自己的名字。幼兒時的記憶永遠是抹不掉的,她清晰的記得當年爹爹寫著自己的名字親著自己的臉蛋,她又開始想念爹爹了。

    建軍和建民在村子的富戶人家門口跟一群孩子玩耍著。這個高牆大院子,村的孩子是很少進去的,這戶人家有一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兒子,有時候跑出來,和他們在大院子門口玩一陣子。

    建軍個子依然不高,看上去還是有些單薄。可是,他的精神頭卻很足,跟小夥伴們一起玩時,就能看出是個領頭的。他現在能跟姐姐們一起下地挖地瓜、采野菜還能上山砍柴。別看他不到十歲的孩子,張羅起事情來,卻像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了。

    誌河叔叔來了。

    他的軍裝換成了解放軍,現在是膠東軍區的幹部,這次是特意回村看看蘇家老少的。

    “嫂子,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以後家有什事情就讓婉廷去煙台找我,我目前在那辦公。”誌河坐在炕桌旁跟香兒聊著。

    “這些年我一直打聽禮文的下落,可是東北的同誌很少回來,還是沒有消息。”

    誌河看了看香兒遲疑了一下繼續說:

    “放心吧嫂子,東北目前解放了,禮文也應該快回來了。”

    其實誌河心也沒有底,他很清楚,東北抗日期間鬥爭的艱苦,禮文這些年一直沒有消息他也很是擔心。

    “嫂子,咋沒看見婉廷?”誌河環顧一下屋子問道。

    “這妮子不知道跑哪去野了,一點不像個女孩子,到處瘋跑。”

    “這不,隊伍的同誌又回來了,把她樂得呀,更不著家啦。”香兒說完話又咳了幾聲。香兒這些年的哮喘怕是患上了老百姓說的肺心病了。

    香兒咳著咳著不好意思起來,她掩麵站起身攏了攏頭發,努力讓自己振作一些。她感覺到自己無法麵對鬥誌昂揚的誌河,那,禮文依然會是這個樣子的,他有一天回來了看到現在的自己…,香兒有些自愧起來。

    誌河看出香兒的心思,他沉默了片刻說到:“嫂子,你為蘇家養育了兩代兒女,而且一直守護著蘇家,你是蘇家的大功臣!”他看著局促不安的香兒接著說,

    “禮文一直跟我念叨,今後他要給你最好的生活,不再讓你勞累。”

    “嫂子,等禮文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聽著誌河的安慰,香兒麵色微微泛起一絲紅潤。

    春去春又回,話說著一年多的時間眨眼過去了。

    解放軍的隊伍走了又來,來了又走。國民黨的隊伍也經常浩浩蕩蕩的出現在村子附近。

    人們三五成群的開始傳頌著,解放大軍將要攻打濟南府的事情。

    婉廷領著建鳳,跟著人流往濟南的方向跑,她很想去看看熱鬧。

    通往濟南的路上,行走的路人中不時發出高亢的呼喊聲:

    “打到濟南府,活捉王耀武!”

    婉廷興致勃勃的邊走邊想像著,自己要是一名解放軍戰士,跟著隊伍打進濟南府,那得多威風呀!

    建鳳走著走著害怕了,她說什也不往前走了,拉著婉廷的手蹲下身子就往回拽:

    “婉廷姐姐俺們回家吧,這得走多久呀?你看路上哪有妮子呀?”

    婉廷正在興頭上,被建鳳鬧得有些煩躁,可是,架不住建鳳的央求,隻好調轉方向回家去了。

    後來,母親每每說到當年奔濟南看熱鬧的事兒時,依舊興致勃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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