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類別:未分類 作者:作家bvyIhT 本章:我是誰

    前言

    這,就不自我介紹了,因為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自己會成為一個大人物——雖然我並不是特別渴望名譽,但有時候身不由己——你們將從電視、報紙——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們從不看報紙,那就請不要再錯過電視機了——上了解我,你們會津津樂道於我的發家史,並把這當作勵誌故事,百讀不厭。

    雖然,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1

    五年前,我從一所名牌大學——名字就不提了,反正她也不會以我為榮的——畢業,閑賦在家,不會有人認為這不正常吧,畢竟工廠擰螺絲的工作都被機器人壟斷了。

    除了遊戲,我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沒錯,我更享受虛擬世界孤寂的生活,而不屑於現世的繁華。在那,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永的愛情或瞬間的芳華,靜美的田園或血腥的戰場。一場遊戲一場夢,有時候一天就可以曆盡一生,而不像現實,一輩子就一場夢,日複一日,不斷重複,萬一陷入夢魘,餘生都要在泥濘中掙紮,再無出頭之日。

    不過,這種虛擬生活也有一個副作用,每次斷開網絡,我都會覺得現實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世界末日唯一的幸運兒,這值得慶幸嗎?不,一點都不值。冷酷的孤獨時不時地從房間潮濕的角落撲過來,令我脊背發涼,我越來越頻繁地把紅腫的眼睛從五彩斑斕的屏幕上移開,轉向昏暗的身後,時刻提防著夜魅的襲擊。

    於是,我決定給自己找個伴兒,給死氣沉沉的現實生活增加一些生氣。

    “夢可抱機器寵物公司”不鏽鋼管焊成的門楣上貼著這幾個粉嘟嘟的毛茸茸的大字,沒錯,這就是我找“伴兒”的地方。女人隻會使人形容枯槁、錢包幹癟,更主要的是我那間狹窄的地下室實在容不下兩個成年人。至於上文提到的“機器”二字,則是因為我討厭鏟屎官那頂烏漆麻黑的帽子。

    我並沒有急於邁進虛掩的大鐵門,因為我的目光被右手邊一座半人高的石台上蹲著的一頭青灰色的石獅子吸引住了。這頭獅子麵目滑稽且又矮又瘦,可以想象得出,窮困的雕塑家連一張動物園的門票都買不起,隻好用自家的雜種狗當模特。不過,這也好過另一邊的台子了,那上邊空空如也,難道被石室施氏噬了?

    “魍!魍!魍!”

    嚴肅的吠聲打斷了我的疑慮,我把頭轉向瘦獅子,我確信這聲音是它發出來的。獅子正瞪起銅鈴——也許銅錢更合適——似的眼珠,血紅的舌頭耷拉到胸口,像一道火辣辣的鎮妖符。

    難道是我在網上修煉的奇門異術大成了?或是被異世界的邪祟附身了?我緊張得發抖。

    “往?往?往?”

    它又發聲了,不過這一回的語氣緩和了很多,大概它看出我是個清白的老實人。於是,我大起膽子擠出個笑臉,並朝門努努嘴:“買……請一隻寵物回家。”

    “熱烈歡迎!”

    它搖起雞毛撣子一樣蓬鬆的尾巴——這使我更加確信這是一條狗,卡卡頓頓,像是一台電力不足的舊風扇。有絲涼風撲麵,毫無腥臭味,反而帶著一股奇妙的香味,不是檀香,這我確信,應該是龍涎香吧,好大一個彩虹屁!這使我心情大好。

    “那,”它挺起胸來,“看看我怎樣?”

    這門衛是個兼職推銷員。

    “很漂亮。”我不知道這誇一條狗合不合適。

    它笑了——眼角微皺,嘴角上揚,臉皮堆疊,完全是模仿人類的臉,這是真正的笑容,而不是某些多愁善感的家夥對動物們的煩惱、憂慮甚至痛苦的胡亂解讀。然後,它拍了拍爪子下的足球——也可能是籃球,從包漿的外殼上很難判斷,這主要取決於你是如何定義動物們的前肢的,我更樂於把那雙鋒利的爪子稱為手,真的很靈活,上下翻飛、左右騰挪,那個球就像一塊肉骨頭,我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搶不走。

    “不錯不錯!”我汗流滿麵,它滿意地收起“哧哧”漏氣的皮球。我想知道:“除了雜耍,你還會什本事?”

    “守門。”它毫不猶豫地回答。

    地下室的門是房東的,我不擔心。除了那台二手電腦,我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金子般的心了——我並沒有掏出來看過,而是在前女友分手時,通過自己異常沉重的心情感知到的。遺憾的是,至今沒被一個女飛賊看上。

    “沒有別的嗎?”我滿懷期待。

    它張口就來:“掃地、擦窗、洗衣、做飯……”

    “太好了!”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都可以學。”它才收住舌頭。

    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我的出廠程序並沒有設置這些功能,但我有一個巨大的內存,也就是說我有無限拓展的空間。”它自得地說,“是的,我是一台自主學習型機器。”

    “這也不錯。”我違心地承認。

    “您想讓我學什,我就學什——駕駛汽車、遊艇,甚至飛機。”

    “不不不!”我連連擺手,“我是不會讓你給別人開汽車或飛機的。”

    寵物+保姆,沒幾個單身漢能拒絕這種誘惑。突然,我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一個購物陷阱,我嚴肅地問它:“不用我替你交學費吧?”

    “不用。”它搖了一下尾巴,“您隻要交電費就夠了。”

    高汙染的汽油發動機已經從我們這個時代消失了,但這並不能使我安心,我刨根問底:“你一天要用幾度電?”

    “這要視您的居住環境而定,”它謹慎地說,“如果活動範圍大的話,耗電自然也大。”

    我放心了。不過,我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你喜歡遛彎嗎?”

    “不。”它堅定地搖了搖頭,長長的耳朵像撥浪鼓的鼓棰一樣抽打著鐵青的臉蛋,“那會增加機械磨損,降低發動機的使用壽命。”

    “快別說了!”我緊張地四下看了看,還好,沒有路人聽到,不然又來抬價了。

    與慈眉善目的胖老板洽購的過程十分順利,他出的價錢並不高,沒有超出我保守的預算。

    “它在門口蹲了好幾年,已經陳舊不堪,”胖老板抱赧道,“隻能當二手貨處理了。”

    “這很符合我節儉的作風。”我請他安心。

    “不再買一隻母狗嗎?”單身狗突然插進一句。

    我看著它被路人摸得光溜溜下巴,大惑不解:“怎,機器狗還分公母?”

    “它們不是以**官區別公母的,”胖老板指著它光禿禿的下腹解釋說,“母狗體型嬌小、性格溫順,更適合抱在懷。”

    而不是放在洗衣盆邊,我猜到了,但我說出來的卻是:“那隻母狗不是賣出去了嗎?!”

    “我可以給你定製一個。”胖老板殷勤備至。

    我轉向公狗,問:“你們能生出小狗來嗎?”

    “不能。”可能是不夠先進的緣故吧,它的臉無法呈現出漂亮的粉紅色,“但誰見過門口隻擺一頭獅子的呀?!”

    它還沒有完全從獅子的龍套中擺脫出來,我隻好不客氣地揭穿它:“我剛在你們公司門口見過。”

    “她剛剛才被賣出去,還沒來得及補貨呢。”它替胖老板解釋。

    這不過是推銷員可笑的伎倆罷了,所以我毫不留情地收回了它對原主人最後的忠誠:“我住在租來的地下室,可不想花錢給別人撐門麵。”

    出門時,我想起一件事:“你叫什名字?”

    “T200。”它機械地報告。

    這隻是個編號,我無法容忍自己像一個板著臉的車間主任那般呼來喝去。我看了看西垂的太陽,又看了看歪斜的門框,脫口而出:“你就叫西右門衛好了。”

    “不!”它毅然決然地拒絕了,“我的程序設定禁止我對這種名字做出任何回應。”

    這脾氣倒很像中華田園犬,我為自己的魯莽羞愧不已。我努力想了一個更好聽的名字:“道格拉斯,怎樣?”

    “不用拐彎抹角的,”它直視我的眼睛,“你不就是想問我拉不拉屎嘛。”

    “不不不!”我急忙解釋,“我不擔心這個。”

    就像第一次寫情書,我苦思冥想,絞盡腦汁,終於又有了靈感:“就叫王有才吧。”今後給自己兒子起名字,也不會比這更好聽了。

    “王有才?”它念叨著,津津有味。

    2

    作為一隻合格的學習型機器寵物,一到家,有才便直撲到電腦前,雙爪搭在桌沿,對著屏幕興奮地搖起尾巴。然後,它抬起右前爪,伸出一根趾頭……

    “不!我還要用呢。”我急忙提醒它誰才是這的主人,“隻有在我休息的時候你才可以用。”

    “好的,主人。”它乖乖地收回趾頭,雙爪重新放回地上。

    “你有什不良嗜好嗎?”我是不是問得太晚了?

    “……”它似乎難以啟齒。

    我有點緊張。

    “我不明白。”它的眼睛清亮透轍,散發著天真無邪的藍光。

    原來如此,我啟發它:“比如拆家。”

    “我不是二哈!”它昂起頭,大聲抗議,很明顯我的話傷了它的自尊。它確實不像二哈,但也不像田園犬——雖然性格有點像。

    “對了,”看著它奇形怪狀的體型,我想到一個重要問題:“你到底是什品種的狗啊?”

    “我是戎犬。”

    “戎犬?”我努力檢索著腦海關於犬科動物的知識,不多,隻有淺淺的幾個褶皺,所以很快就有了結論:“沒聽過。”

    有才苦笑道:“為了與生物學所定義的狗有所區別,當局規定機器狗——還有其它寵物——不得仿冒現有物種的外形。”

    我還以為隻有機器人才有這種限製呢。這,我要解釋一下,當今法律禁止生產人形機器人,主要是為了減少感情的浪費——在我們這個時代,真情實感已經成為珍稀物品,稀罕到必須立法保護的程度。另外,這法律還有防止不倫之戀的作用。

    有才掃視著簡陋的屋子,並沒有表現出絲毫失望的樣子,它是專業的。最後,它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角落一摞舊雜誌下的一台顯像管電視機上——這是房東的爺爺留下的寶貝,現在被他的寶貝孫子作為哄抬房價的道具。電視機厚實得像一口鼓脹的行李箱,凸起的屏幕上的灰比地上的還厚——畢竟我偶爾還會掃一下地。

    我坐回椅子,打開電腦……我從未試圖打開那台電視,隻把它當作一件複古裝飾。我滑動鼠標,調出頁麵……鬼才知道給那台老古董通上電,會碰撞出什樣的火花來……

    “劈劈啪啪”就在我的手指抽搐的時候,“一隻穿雲箭……”我驚恐地轉過頭:灰色的幕布已經拉開,飄散的雪花中浮現出幾個斑駁的人影。天哪!房東馬上就會漲租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去,手忙腳亂地一通亂按。

    “你在找這個嗎?主人。”有才抬起一隻爪子,指著一個黑色的旋鈕問道。

    我屈指一擰,電視機的音量馬上降下來了。

    有才趴在地上,安逸地把腦袋搭在前肢上,興致勃勃地盯著屏幕上豬頭一樣血肉模糊的人物。我關心地問:“你能看懂嗎?”

    “當然。”它目不轉睛地回複。

    這漫不經心地跟主人說話可不禮貌,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你不覺得太暴力了嗎?”

    “知彼知己才能百戰百勝。”完全是一隻看門狗的語氣。

    “你想破解打狗棒法嗎?”

    “打狗棒法?”它眼睛一亮。

    它還沒挨過生活的毒打,但我並不想過分刺激它。我試著按下按鍵,給它挑了一個美食節目——我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不過,我並不指望它速成,我連鍋碗瓢盆都還沒買。我從箱子拿出一大碗“酸菜麵”,這是我前幾天搶購回來的,那家商場在做促銷,以前買一碗的錢現在能買一箱。

    “你就吃這個?”有才瞪圓眼睛,驚訝不已。

    麵對來自異族的鄙夷,我昂首挺胸道:“對,我就愛吃這個。”

    “可是……”

    “你想說這是垃圾食品嗎?”

    “不。”有才謙卑地低下頭,“我不會說自己的主人是垃圾桶。”

    我滿意地揭開蓋子,然後……一動不動——等著有才去端熱水壺。可它隻是用爪子抓起——而不是嘴巴叼起——酸菜包,扔進門後用紙箱做的垃圾桶。

    “這也知道?”我驚訝於它的忠誠。

    “我以前的老板搶購了一車這種泡麵,給員工當工作餐。員工們無處申冤,隻得跟我吐槽,我的腦子快被這種垃圾信息填滿了。”它的話透露出一絲酸楚。

    “太過分了。”我氣憤極了,怪不得我再也買不到了。

    “我絕不會讓一根腳趾頭踩到主人頭上的。”它咬牙切齒地說。

    除了感動,我無話可說。

    3

    有才像一塊風幹的海綿,終於迎來了豐沛的雨水,它瘋狂地吸吮著甘甜的汁液,酣暢地在知識的海洋中遨遊而不能自拔。很快,電視機這種定時定量的知識投喂已經滿足不了它無底洞似的胃口了,於是,它又盯上了我的電腦。

    作為一個重度網遊愛好者和拮據的代練,我把電腦留給有才的時間並不多。好在有才不用睡覺,跟電腦的作息時間一樣規律。我在半夜小解時,總能看到有才扭胯甩尾地趴在桌子上或者搖頭晃腦地坐在椅子上,與電腦相談甚歡——我不確定自己的電腦是不是有性別。

    精神長期生活在別處,使我常常忘記了有一副軀殼留在椅子上。可是,再豐富的精神生活也不能沒有堅實肉體的支撐,由於我的忽視,自己的身體常處於饑饉之中,這令我疲憊不堪,心力交瘁。

    在我不懈地督促下,有才很快學會了做飯,當然了,目前隻是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為了檢驗一下它的學習成果,我很奢侈地點了一份火鍋外賣,隻因為店家附送一口不鏽鋼鍋,質量當然不敢恭維,一頓飯的工夫,鍋底就被筷子戳了好幾個坑,連鍋沿都是我自己的牙印——真是太好吃了!我不想下太大的本錢,因為我還不太看好有才的手藝。

    我從牆角撬了幾塊磚頭下來,打算壘一個簡易柴火爐。

    “我可是專業的。”有才對我的輕視很不滿意,它忍無可忍地放下坑坑窪窪的鍋子,捧起我的一體式電熱水壺——它現在可以毫不費力地站起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後堅定地點點頭。

    我馬上會意,從抽屜翻出那把珍藏多年的多功能折疊刀——這是我讀書時買的,為了湊錢,我曾含辛茹苦地吞了兩個月鹹菜。刀子仍是新嶄嶄的,我幾乎沒怎用過,但我不後悔,男人嘛,總要對自己狠上一回。

    有才兩眼放光——它很識貨,興奮地接過沉甸甸的小刀,小心地把工具逐一打開,小金剛變成千手觀音,張牙舞爪地撲向熱水壺。在我翻箱倒櫃地尋找水壺說明書時,有才打開了電腦,幾下子就查到了水壺的電路圖。我推回抽屜,頭痛不已,我猜自己的大腦有些短路,因為我能看見黃色的電火花從自己的眼眶飛濺出來。

    有才的指頭細長,有些像猴子,但絕不像人——沒有人會在這種悶熱的天氣戴著毛茸茸的手套。雖然它隻有四根指頭,但曲直捭闔,異常靈活,使我覺得自己的第五根指頭是多餘的。也就一頓飯的工夫吧,有才就把破舊的一體式電水壺改成了破舊的多用電爐子,我所擔心的一式無成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於是,加油,撒鹽、胡椒麵、辣椒麵……每種調料都用勺子仔細掂量,它自豪地說:“我的心有杆秤。”

    我沒法不信。

    它甚至連挖耳勺都用上了,對於它這種精打細算的做法,我還是相當滿意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才輕車熟路地在屋忙活著,它與米其林星級大廚的區別就差一頂白色的高帽和兩隻黑色的輪子了。

    雖然中午我剛吃過豐盛的大餐,雖然眼前隻是一鍋簡單的陽春麵,但我仍吃得意興盎然,最後連湯都喝光了,我把鍋子舔了舔——這比簡單的誇獎更有用。

    有才心滿意足地笑了,臉上幸福的褶皺擠滿了碧綠的蔥花。剛開始看到這張肉麻的臉時,我還會起雞皮疙瘩,但現在我隻擔心起青春痘了。

    有才接過鍋子,也舔了舔,我生氣地皺起眉頭。

    “我隻是在刷盤子。”有才吐著泡泡解釋道,“我的唾液加了清潔劑。”

    我心緒稍平,追問:“這是原廠配置嗎?”

    “不。”有才一邊翻轉著舌頭,一邊說,“是我自己的創意,我把清潔劑吞進肚子了。有兩瓶,一瓶是食品用清潔劑,一瓶是非食品用清潔劑。”

    “不會搞混嗎?”

    “別擔心,主人。”有才胸有成竹,“這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可是,一想到它要把屋的家具都舔一遍,我就坐臥不寧。“不不不!你不能這作踐自己。”我告訴它,“你可以把清潔劑倒進盆子,用抹布擦的。”

    “可我習慣……”

    “不不不不!”我堅決製止它,“必須聽我的!”

    “好吧,聽您吩咐,主人。”有才無奈地放下鍋子,用爪子拉開肚皮上的拉鏈,露出邊閃亮的金屬蓋子。然後,“哢嗒”打開……

    “你剛才說是‘吞’進去的。”雖然這種不誠實無傷大雅,但我仍有些生氣。

    “是嗎?”它皺著眉頭回想片刻,聳聳肩,“我隻是習慣那說罷了。”

    既然是口誤,我也就不好再說什。有才從肚子取出一瓶洗發水——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買過清潔劑。無論如何,我安慰自己,不是拉出來的,還能湊合著用。

    4

    “你的包裹!”一個健壯的快遞員破門而入。

    “我的包裹?”收到包裹的我莫名驚詫。

    “你的包裹!”快遞員機械地重複著。

    看著那個被透明符條死死封印的黃色長方形紙箱子,我一拍腦袋,猛然記起,去年雙11自己確實訂過一件……

    “是我的。”

    我被身後突然伸出的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嚇了一跳,而快遞員眼睛都不眨一下,把箱子往爪子上一扔,轉身離去,我猜他也養著一條機器狗或別的奇妙動物。

    我的收入並不高,因為自己隻是一個兼職的代練,收入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遊戲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為自己拚殺,不為名不為利,我從來不會為自己白白流失的鮮血感到痛苦。並非那點微薄的報酬不值得我用寶貴生命的去交換,而是因為我更注重精神的升華,不過分追求物質上的享受。但有一件事我必須搞清楚:“你哪來的錢?”

    “您的銀行卡,主人。”有才語氣平靜,目光炯炯,毫無羞愧之意,就像在說:“我的銀行卡,主人。”

    我從未見過它臉紅過,可能出廠時就沒有預置這種功能吧——胖老板對自己的廠品有著莫名的自信。我知道自己必須拿出點脾氣來了,不然它蹬鼻子上臉,我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咆哮起來:“你怎知道我的密碼?”

    “您刷卡時,我特意記下的。”它瞪著無邪的大眼睛說。

    這都怪我,刷卡時,從來沒想過要避開它,但這能全怪我嗎?!誰會連自己的狗都防呢。

    “萬一有一天,您忘記了,我好提醒您。”它補充道。

    “你用我的錢買東西,都不提醒我一下嗎?!”我眼睛噴火,把自己鼻毛都燎焦了。

    “您為什要生氣呢,主人。”有才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呀。”

    “為了我?”我的牙猛然一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因為我的眼睛瞄到了有才從盒子取出東西,那是兩隻手,沒錯,兩隻手,人類的手,五指纖長,表皮白淨,就像嬰兒的手,沒有一條傷疤甚至褶皺——連筷子都沒握過。說實話,驚嚇過後,我立即嫉妒起來了。

    “這是為了更好地為您服務啊。”有才解釋。

    “詳細點。”

    “您不是總抱怨飯菜有毛嗎?”有才小心翼翼地把手——連著長長的胳膊——取了出來。

    我低頭細瞅這雙手,確實,除非用放大鏡,還真看不到一根毛,但我不肯善罷甘休,瞪著它的腦袋說:“你還有頭發。”

    “您是希望我把腦袋也換了嗎?”它一臉真誠。

    “隻要把毛刮掉就行了,沒必要這大費周章。”我早該這提醒它。

    “五根手指更靈活,”它擺弄著細白的指頭,激動萬分,“可以做更多事情。”

    打鍵盤的速度也更快了,我無語。

    有才右爪子捏住自己的左肩,用力一擰,“哢嚓”一聲,我估計要脫臼,更誇張的是它的整隻胳膊都掉下來了。對於殺人如麻的我來說,沒見一滴血噴濺出來,反而有點失望。然後,有才把新胳膊插進肩膀上的洞,又一擰,“哢嚓”和好如初,完全是傻瓜式的安裝,即插即用,它抬起左手卸起右臂,動作並沒有變快,反而更慢了,可能是新手,還缺少磨合。

    “我主要是想享受一下這過程。”它慢慢地轉動手腕。

    “這是從原廠訂購的吧?”我不疑有他。

    “是的,主人。”

    它從不撒謊,這是我最滿意的出廠設置,自己還是落坑了。我不依不饒地喝問:“難道那個死胖子忘了製造人形機器人是違法的嗎?!”

    “他隻是生產零件,隻要不組裝在一起,就不違法。”

    “零件?”

    “是的,公司以前專門生產供殘疾人使用的假肢。”它終於安裝成功,又是個健康的狗狗了。

    “為什賣起寵物來了?”

    “因為仿生技術大規模應用,殘肢都可以再生,很少有人還用這種機械假肢了。”它揮舞著雙臂,肆意宣泄著激動之情。

    “隻有像我這樣的窮光蛋還用得上。”我應該慶幸自己還沒到非用不可的地步。

    “有些機械發燒友也在用。”它安慰我。

    我從箱子取出皺巴巴的發票,抹平,一雙手加上附送的兩條胳膊,比同等數量的金華火腿貴不了多少,便宜得出乎意料。

    “這是庫存貨。”有才挺會察言觀色的。

    我再細看,確實,它的指甲縫滿是泥垢,說是二手貨我也信。它的手背上貼著一張褐黃的標簽,字跡模糊,我勉強認出“2…0…3…5”幾個數字,這應該是生產日期,比我的年紀還大!我怒氣稍平,吩咐它:“下次使用銀行卡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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