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消失，宮人將殿門合上，聽得門外動靜，像是將門鎖住了，待宮人離開，王沅伸手去推門，果然如是。

    太子降時，傳聞有鳳來儀，棲於椒房梧桐，帝以為祥瑞。先後逝世，太子性情冷淡，寵漸寡衰，於國政諸事，又常與天子悖，父子多齟齬。新後誕皇二子、皇四子、皇十二子，永安公主，永平公主。皆承繼帝後美貌才藝，為清靈人物。

    皇二子越王商更是為人寬和仁讓，舉動頗有皇後謙謹之風，又琴棋書畫，皆精成上品，常與天子論道。天子更是不吝讚賞。其人廣惠，前朝後庭多有依附者，天子或有是心易儲改立。

    王沅想來，此次刺殺，無外乎三種可能——一為太子憂生事變，為早謀。不過刺客連皇帝毫毛都未傷著，反露馬腳，著實有疑。

    二為元後栽贓太子，欲立己子。然此舉無異於引火上身，太子若因此遭廢，最先受利者，唯皇後與越王，若稍不慎，反遭諸人口誅筆伐。

    三為天子授意，欲尋太子過失以便易儲，畢竟前朝多有太子部眾，重臣老臣多加阻撓，若動輒廢立太子，恐怕不易。如此想來，第三種反而最有可能。

    可是……如果天子早已得知刺殺，又怎會如此慌亂，以至於連寶貝心尖上的小殿下都被誤傷至死？

    王沅心緒混亂，理不出頭緒。關鍵她所知道的太少了，她甚至不知道天子如何懷疑上了太子，太子為何不加自辯，又為何緊張看著自己，自己的證詞又有什重要的……她隻是一個事外人，不論那一屋子人如何各懷鬼胎，隻自己與這件事毫無幹係，怎偏偏要牽扯她進去？

    困頓之意湧上，王沅不由上下眼皮打架，自昨夜未曾合眼，確實困倦了。

    王沅隻好歪著桌子倚一會兒，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夢魘如魔，王沅早形成了難以入眠的病症，此時諸多似幻，連夢中亦未逃脫。幼小的身子貼在冰冷的榻鋪上，她一聲聲喚著“姐姐，姐姐”，而眼前的賢妃卻眉頭緊鎖，振袖而去，連帶著滿殿的宮人魚龍而出，唯恐避之不及。殿門緊緊闔閉，光線陰沉，空氣陰沉，她拚命去推宮門，卻幻作萬千蛇蟲猛獸的撕咬，撕裂出陣陣劇痛，當那劇痛到了極處，她親眼看著另一個自己脫離身體，驚嚇間，她卻還在床上。

    焦渴難耐，昏熱難耐，時光來回翻轉，天地連接一片，當她流出一滴眼淚時，眼前是滿麵淚水的薑氏。

    她終於健康起來了，她終於推開那扇厚重的妖怪門，久違的陽光映來，她可以撲在姐姐懷。

    姐姐笑得這般好看，姐姐的聲音這樣好聽，姐姐！

    她留不住姐姐。

    姐姐是否也經曆了自己這般痛苦？

    “你的封號，是拿你姐姐的命換來的！還當真以為與我們一樣？”

    嘲諷若浪湧波卷，出自華衣錦服，她黯然去尋聲音的來源，卻怎也看不清她們的臉，她追上去，追上去，她夠不到她們，她們輕而易舉的戲弄著筋疲力竭的她。

    她栽倒在泥潭中，終於抓住一人的裙擺，一張骷髏瘦骨的手掌卻覆在了她的麵上，她再次無法呼吸，那長的可怕的骷髏指甲陷進她的眼眶，卻沒有痛覺。等她掙脫開來，回首金屋碧瓦，長滿了一個又一個骷髏骨，整齊劃一地擁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