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死了，死於一場大病，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父親一生沉默寡言，留給我唯一的財產就是一家叫做“江湖”的球館。

    送走來悼念的親朋好友，我疲憊的靠在父親的棺材上，點燃一支香煙。

    印象的父親應該不算是個合格的家長。在我童年的前期，父親每天泡在球場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運球投籃，運球再投籃。

    是的，父親曾經是一名籃球運動員，聽說曾經還是某支不太知名球隊的主力前鋒。

    後來他老了，英雄遲暮，從那個變相突破優雅華麗的少年變成了油膩的地中海大叔。於是，父親把對籃球的一腔熱血全都揮灑在了我身上。

    那時的我比同齡人高很多，這也許就是父親對我寄予厚望的原因。然而現實很骨感，在籃球方麵，我既沒有什天賦，也沒有對籃球忠貞不渝的熱愛。

    當然了，我並不討厭籃球。在那個學習至上的年代，我的籃球水平足以排在學校前幾名。那時一下課，男生們就飛奔出去打籃球，球場旁邊聚滿了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的女同學。

    不出所料，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衝著我來的。

    後來考上大學，進了校隊。再後來，成為了校隊隊長。父親依舊不滿意，也許在他眼，我應該去打NBA。

    我當然不能去打NBA，和很多籃球愛好者的職業夢想一樣，在大學畢業後，我就徹底的放棄了這條道路，選擇做了一名公司的藍領。

    也許我根本就不喜歡籃球。現在的我偶爾還會打打籃球，和領導，和同事。我突然懂了父親生前一直重複的一句話。

    “籃球，也是江湖。”

    想到這，我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趴在父親的棺材邊，嚎啕大哭，就像小時候一樣。

    父親的屍體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我沒哭，葬禮進行的時候我也沒哭，現在我卻哭的像個孩子。

    母親端著麵愣在了門外，看到我這個樣子似乎有些驚愕，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和過去的五十多年一樣。

    母親是一位小學教師，在如花似玉的年紀，因為籃球愛上了年齡相近血氣方剛的父親。如今，活到這個年紀，母親早就看開了生死。

    “兒，忙活到現在也沒吃上一口飯，剛才我看見廚房還剩了一把掛麵，順手給煮了，還臥了個荷包蛋，不管怎樣，身體還是最重要。”

    母親的聲音平靜的很讓人費解，明明她才應該是那個最傷心的人，老一輩人的愛情要比小說中描寫的更加深刻。

    “過幾天我就把球館和這老房子兌出去，拿了錢帶您去城享福。”

    母親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是沒有說出什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父親的球館和鄉下的老房子，更舍不得留下父親一個人在故土。

    我當然不想把父親半生的心血賣給別人，但是為了生活，為了我能更好的照顧母親，我隻能那做，沒有選擇。

    第二天一早，我騎著小電驢去了父親的球館。自從父親生病，球館已經近一個月沒有開張了。我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被積累的灰塵嗆了個措手不及。

    球館的麵積不大，一共隻有四個全場，八個籃球架。然後就隻剩下了前台和堆在一起的籃球器械。父親很早的時候就經營了這家球館，經曆過幾次大修和改革，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父親一輩子沒用過智能手機，我尋出一本發黃的賬本，上麵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寫滿了這幾年球館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