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我這人除了揮劍什都不會，做麻煩選擇的事可就拜托你了。”

    “何先生，我對那些官員的想法不感興趣。我隻知道，不封印阿努比斯，露西、還有將來我們的孩子，都沒有未來可言。”

    “必言，你經常聽到神靈之間的對話，知道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事，那你眼的世界，和我所看見的，會不會有很大的不同？”

    “哈哈哈哈，達令，來追我呀，追到我就讓你嘿嘿嘿嘿！”

    因為職場失意心情不好，我已經有超過一年沒有主動去聯係這幾個老戰友了。沒想到在聽到噩耗的一瞬間，無數過往的畫麵突然地、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有一組畫麵會比較怪。那是大衛吃了毒蘑菇致幻留下的黑曆史，親眼目睹了那一幕的人注定終身難忘。

    想笑，我卻淚流滿麵。

    過來通知我以前，克萊爾已經做了許多功課。

    大衛的死因是舊傷感染，傷口就是五年前被黑帝斯在臉上留下那一處。那不是普通的傷口，包含著怨靈的詛咒。

    不死魔王的絕招，恐怖如斯。

    雖然但是，被幾十倍靈體打成篩子的史蒂夫怎躺了一個月就完全恢複了？

    “大衛……他身體還是太單薄了。”史蒂夫歎氣。

    隻有大猩猩站在史蒂夫身旁才不顯單薄，但我沒心情像以前那樣嘲諷他。

    “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醫生是這說的。”克萊爾冷笑，顯然她並不接受這種敷衍的說法。

    這種死法也太潦草了。雖然沒有說大英雄就一定能死得轟轟烈烈，可是聯想到我所聆聽過的最後一句神諭，我沒法把這事當成一個偶然。

    最後告知了大衛葬禮的時間地點，我們都沒有閑聊的興致，我親自送兩人離開。

    “我本來以為，你當初是去教會任職的。”

    告別時克萊爾如是說。不管她是否別有深意，我的心髒劇烈跳動。

    “好了，阿努比斯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大衛已經沒什可挖掘了，這一代的勇者團的謝幕，就從他的死亡開始吧。”

    已經不可能再用“聽錯了”來自欺欺人。我清晰且完整地回想起那句神諭，大衛死了，接下來就該是整個勇者團。

    以前絕望的時候就去聆聽神諭，現在還能去尋求幫助嗎？

    聽了也未必有用，而且如果聽到自己死去的細節一定很致鬱。

    不聽就隻能像大衛一樣死去。克萊爾他們還好些，可能毫無準備就去了，我卻要在活著的每一秒恐懼死亡。

    我想聽又不想聽，不敢聽又不敢不聽。

    打發圖書館的小工去儲藏室給我拿了一瓶天龍紀元82年的紅酒，我把自己鎖在書房，借著酒精壯膽。

    五年沒有聆聽過了，已經有些記不清神的聲音，我希望能在打退堂鼓以前搜索到他。

    結果是意外順利，比以前更快鎖定神的聲音。倒不是我的技術沒退步，而是雜音少了許多，那種非常明顯的減少。

    剩下的，幾乎所有的雜音，都在集中談論大衛的死亡。

    因此，神的話語分外明顯。

    “阿努比斯的複活是很草率，但別忘了本來的計劃是在這結束好嗎？不讓他給下一部留下點線索，會割裂啊！什是割裂懂嗎？就是會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和現在看起來毫無關聯啊！”

    “別跟我扯什觀眾意見，大衛必須死，他留著有什用？他一點複雜的背景故事都沒有，就是個單純的武癡，武功已經是人類最強，又結婚生了孩子，他還能怎成長，做什主角？”

    “是你們要盡快製造新的矛盾，推出新的勇者團，那不趕快趁現在人少讓前代勇者團全部上路？別忘了我這個新概念小說是要和彈幕互動的，雖然說隻是做個樣子吧……可到時如果大部分彈幕都要看老人物，我是聽還是不聽啊？”

    “我再強調一次，老人物有人氣，但當初創造他們時沒考慮太多，已經挖不出太多戲劇性了。如果觀眾繼續盯著他們，第二部的劇情鐵定崩，真要口碑崩了，小心第一部的周邊都賣不掉！”

    “說點有用的吧，下個誰退場？史蒂夫的人氣居然比克萊爾高，而且他那個智商，反倒是可以考慮晚些死……克萊爾的人設不大像會在這個年紀結婚的類型，不然她的繼承人從孤兒院選？”

    ……

    像是把囤了五年的報紙一口氣讀完，信息量爆炸。

    我有點懵，以前是聽完有用的就退出聆聽模式保持儀式感，所以不知道。沒想到神靈是個話癆，我敢一直聽他就會一直說。

    沒錯，此時我最大感受就是“話真多”，其中的內容因為完全消化不了，一頭霧水的迷茫甚至衝淡了恐懼。

    在開始聆聽以前，我心中不可抑止有些猜想：例如這個真神可能就是暗算了阿努比斯的閻羅，他利用我們的對立漁翁得利；

    又或者他其實是教會的重量級人物，現在想殺人滅口……在討伐阿努比斯的過程中，我們確實接觸到一些有關皇族與教廷不大光彩的隱秘，而教會的大人物搞來一些獨門魔法裝神弄鬼並不是不可能。

    雖然沒指望完全猜中，但大方向總該是能靠到譜上。沒想到聽完這番神諭，給我整不會了。

    單獨聽能明白但放到整句就完全不懂的詞匯一大堆。為什大衛的死因是“背景簡單”？為什我們活著會妨礙到培養下一代勇者？

    不僅搞不明白神的動機，也搞不明白神的動作。

    大衛的死不是小事，政府秘密出動了專人調查，結論是排除第三者暗殺。

    阿努比斯的強大是毫無疑問超過人類極限的，但他想要大衛死，也得親自過來砍，至少遠距離發個波。

    神說要大衛死，他就死了，一切在五年前就注定，沒有被幹涉的餘地。

    這是我……或者說，是區區人類可以對抗的存在？

    酒精的麻醉逐漸消散，我的恐懼也在消散，先轉化成絕望，最後變成躺平擺爛。

    就好像說地球要炸了，那是我能操心的嗎？除了躺著等死還能怎樣？

    “神啊，那我會以哪種方式死去呢？”

    神的聲音沉寂以後，我在意識中主動提問。

    在以前，實在找不到有用信息時，我就會發問，而且大多能獲得回應，當然依舊是那種不對著我說的說話方式。

    我甚至開始考慮在預知了自己的死法以後怎整活。

    如果被魔王軍餘孽刺殺，我就高喊著“天龍國人民大團結萬歲”再倒下；如果死於車禍或別的什意外，我就在斷氣前對第一個靠近我的人說，我得到了魔王的財寶，就藏在……藏在……呃！

    不消半日，我的擺爛功力從入門到化境。

    “何必言……他是這個故事的靈魂，打破第四麵牆是他獨有的天賦能力，他死了，這種爛俗劇情可就沒看點了，先不急著處理。”

    以為自己必死的時候我擺爛，聽到不用死時我全身顫抖。

    雖然不懂“第四麵牆”是什玩意，但我聽明白神暫時放過我的意思。

    所以我可以活著？

    所以我要看著克萊爾和史蒂夫去死？

    止住顫抖，掙紮糾結了一整天，我決定聯係克萊爾。直接泄露天機可能會不得好死，但可以委婉暗示，克萊爾很聰明，或許能領會。

    怎說我也是拯救過世界的一員，直麵魔王麾下千軍萬馬能憋得住不尿褲子的男人，多畏懼也不會慫到不做任何嚐試。

    去了孤兒院，才知道克萊爾去操辦大衛的葬禮籌備，一時半會恐怕沒時間聽我講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反正距離葬禮沒兩天了，隻要沒聽到立刻會對我們下手的神諭，也不是不能等。

    史蒂夫倒是依舊在廠打鐵，用巨大的工作量來覆蓋老友離世的悲傷。

    不大能指望他聽懂曲折的表達，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史蒂夫，關於大衛的死……”

    “唉唉唉，我跟他說要多吃肉，蔬菜是不頂事的，他就是不聽……唉！”

    “唔，其實，阿努比斯的複活，你有沒有覺得……就挺突兀的？”

    “複活啊！他奶奶的，為什不再複活了？大衛就是他害死的！敢再複活我就用鐵錘把他砸成阿努比斯醬！”

    “……告辭。”

    接下來的兩天，我每天晚上都會進入聆聽，神卻不再談往後的事，即使我主動發問，也沒有得到任何具體的回答。

    葬禮那天早上，我忙著穿梭在參會的人員中找到克萊爾，告訴她葬禮結束後，我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談。

    整個葬禮都是克萊爾配合司儀主持，我剛才在後台看見哭成淚人的露西，甚至沒敢上前向她致哀。

    焦慮和緊張本來衝淡了我這些天的哀思。大衛的死很不真實，但露西的哭泣很真實，我心中又隱隱作痛。

    “請默哀。”

    我閉上眼，想著死去的大衛和即將死去的另外兩名同伴。意識飄忽之間，我習慣地性再次重複了這幾天一直向神提出的問題。

    “神啊，你接下來準備怎處理我們？”

    竟然在這時收到了回應。

    “克萊爾在葬禮後，回到家中被閻羅的新魔王軍刺殺……平淡的日常篇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得給讀者一點刺激的。先建立讀者對新敵人的敵視，而且在這種戲劇性的時間點上遇害，悲劇色彩更強，會讓讀者記憶深刻。”

    我猛地在默哀中瞪大雙眼，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