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種情況,隨著寫作進行深入,發現角色比預期有魅力有潛力,可以以這個角色展開有趣的情節,那他的戲份會變多,原本打算用過即棄的小角色可能變成重要角色之一。”
“可不要認為隻有新手編劇才會這樣,任何領域的計劃在實踐中都會遇到變數。
例如你想吃土豆燒牛肉而去市場采購,結果今天的土豆品質很差,胡蘿卜卻新鮮又便宜,那還死守著原計劃才奇怪對吧?除非你真的很討厭胡蘿卜。”
“說得感性一點,當一個角色被設定好以後,他是按著自己的個性向作者定好的目的地走過去,路途中有自身的發揮空間。
當角色們的多次即興發揮疊加起來,作者的既定想法就可能會被改變。
如果作者控製欲太強,連每一小步都嚴格製定計劃,角色會失去活力,故事也會非常生硬。”
“當然,反過來說,也有一開始設計得重要的角色,卻一早就挖掘完所有潛力,隻能讓他退場。價值被榨幹卻依舊讓觀眾惦記的角色可是劇本的隱患……我喜歡幹脆讓角色悲壯死亡,還能賺一波觀眾的眼淚。”
我嘴角微微抽搐。貴行業的從業者是不是沒一個好東西啊?
“另一種情況就不完全是故事本身的問題了,可能角色本身還在作者的掌控之中……”
“之前我參與過一部戲劇,講的是一對男女相愛結果女方父母不同意然後雙方抗爭的故事,劇本挺好沒毛病,但最後是個悲劇,男女主角都死了。”
“很多女性觀眾堵在劇院門口抗議,她們心善看不得這些,最後為了不得罪這多客人,編劇重新寫了個大團圓結局……”
觀眾?
觀眾!!
我扔下傾訴欲還未被滿足的羅傑,以不再被他拉住的速度奪門而出,一路奔向自己的住所。
傭人說克萊爾白天來找過我,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理會,隻告訴他不許任何人打擾,就進了臥室反鎖房門,開始聆聽模式。
最近一段時間鎖定變態神的聲音過於熟練,我幾乎忽視掉那些曾經讓我煩不勝煩的“雜音”。
如果說神的聲音是精準指示未來,那些雜音則是對我們過往的評論和對將來的猜測。
那些話通常不靠譜,一度被我當做神的考驗。但如今我對神的認識和當初已大相徑庭,對雜音也該有新的判斷。
或許真就如羅傑當年的猜想,這些聲音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普通人”。
或者說,另一個世界的觀眾。
次日一早,我叫來傭人,讓他把市麵上關於戲劇創作的教科書和最熱門的小說都買來,然後在他莫名其妙的注視中登上馬車趕往史蒂夫的工廠。
克萊爾昨天傳話說希望我盡快去那邊一趟,估計是那個克斯托弗在他們手上沒想好怎處理吧?
很巧的是,經過一夜的思考,我決定深入接觸一下閻羅的勢力……唔,希望俘虜還沒有被他們打死或者上交給國家。
走進被高牆包圍的工廠,我察覺到氣氛不對。
不是因為工廠大門虛掩門衛卻不見蹤影,也不是因為明明是工作日卻看不見一個工人。
主要是因為有兩個人在半空中飄著。
其中一人橫著浮在空中,我一眼認出那就是被俘虜的克斯托弗;另一人則背對著我在天上悠閑地淩空翹著二郎腿坐著,身型像是個少年。
少年的手翻轉幾下,克斯托弗的身體也跟著翻轉。
“主、主人!請原諒我!!”
新魔王軍重要人物的性別年齡外貌我以前問過神,再聽這個稱呼,心知這少年恐怕就是閻羅。
我本就想試著接觸新魔王軍的重要人物,現在直接中了頭獎,倒是省去許多麻煩。
閻羅大概是想用懲罰不給力下屬的行為來震懾我,可我對這個維度下的所謂邪神毫無畏懼。
“我的兩位朋友還活著吧?你才剛開始吸收絕望,應該不至於現在就下殺手吧?”
“哦?看來這個廢物說的都是真的啊?”
少年模樣的閻羅不再把玩克斯托弗,轉過英俊的臉龐,物理上居高臨下地問道:“何先生,我很好奇,區區一介凡人,你究竟是怎知道那多的?”
“你不知道我的稱號是‘通神’嗎?任何問題都可以問神啊,要不要我再跟你講點更刺激的?”
我不怕這貨,即使他的力量可以秒殺我。
閻羅就這樣殺死我的話,一定會和神的觀測矛盾,無法成為現實。
這點編戲規則我還是懂的,至少要等我收養呂小白以後,教會她通神之道,才可能在她眼前英勇就義,通常還要組織一句正義凜然正大光明振聾發聵政治正確的遺言激勵她勇往直前。
“是嗎,除了之前拿來嚇唬這家夥的,再說幾句來聽聽。”閻羅優雅地、遊刃有餘地對我做出“請”的手勢。
“嗯哼。”
我清理一下嗓子,思考著說什事衝擊力最強。雖然我知道他幕後還有個大boss玉皇大帝,但這個和刺激克斯托弗時題材相似,可能審美疲勞。
不如選個比較私密的話題吧。
“……有一個叫做安娜的平民少女,她無意中闖入了你製作魔法陣的住所,但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竟沒有殺她滅口。”
“明明隻想稱霸世界的你莫名其妙願意聽她單方麵講自己的生活瑣事,你甚至還偷偷殺死了覬覦安娜美色的惡劣貴族。”
“魔法陣啟動以前,你給了她一條項鏈,可以防止將來被吸收絕望導致的精神傷害。她收到項鏈時非常高興,那天一整夜你腦子都是她圍著你蹦蹦跳跳轉了幾圈的畫麵……”
“啊——!!”
閻羅的表情沒什變化,但克斯托弗摔到地上發出慘叫。
估計是閻羅全部精神力都用於表情管理結果導致手部操作變形吧。
“你心隱隱覺得她會成為你的弱點,可又覺得人世間沒什能威脅到你……嗯雖然現在還沒確定下來,但我賭這事會成為你失敗的關鍵。”
閻羅看著地上已經沒動靜的克斯托弗,又看看自己操作失誤的手,聲音變得冰冷。
“我不知道和你交流的神是誰,但是隻要你不在,其他人就無法聽到,對吧?”
他想殺人滅口。
這種可能性,昨晚已經出現在我的計劃之中。
於是,我坦然張開雙臂。
“如果你的做得到的話,就全力把這個殺死我的瞬間記錄下來吧。如果記不住,你可沒資格和我聯手……去對抗遠超你認知的敵人!”
吐出最後幾個字以前,一道無形的力量撞擊我的胸口,看不到閻羅有任何動作,隻看見他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我失去了意識。
我從自己家臥室的床上醒來。
看了一眼日曆,這是在我被閻羅殺死當天,出發去工廠以前。
果然,我的死亡現在絕對不會被確定。
我再次吩咐傭人買書,然後乘車去工廠,我很好奇閻羅能不能像我一樣記住被取消的曆史。
推開大門,又看見閻羅在天上把玩克斯托弗。
但凡還記得之前的事,他也不好意思弄出一模一樣的登場。
而我選擇快進開場演出:“有個叫安娜的平民女孩……”
於是被殺,克斯托弗也依舊早我一步摔死。
再次醒來,我直接出門,沒吩咐傭人買書,等到哪次活著回來,當天的行程被觀測確定後再交代吧。
閻羅還是在天上,但我注意到,這次的克斯托弗轉得比較慢。
是因為有所感知進而產生了疑惑嗎?
我立刻趁熱打鐵:“老弟,今天我們來聊一名叫做安娜的平民女孩……”
……
每次重複中的微弱變化鼓勵著我持續送人頭,且我一定會在臨死前敲著黑板提醒閻羅記住“殺死我的事實”、“聯手”和“對抗共同敵人”三個考點。
閻羅的浮空高度越來越低,克斯托弗大風車也越來越慢。
大概是第二十五、或者二十六次,我進門看見他倆蹲在地上,而且閻羅也沒在欺負克斯托弗。
閻羅看著我,眼中迷茫:“……不知道為什,我總感覺你接下來會對我說很重要的三句話……”
克斯托弗死死盯著地板,身體微顫:“我也不知道為什,總覺得地麵很可怕……”
我長籲一口氣。
“閻羅老弟,如果你在奇怪為什會有這種既視感,不如和我單獨聊聊安娜,以及我所侍奉的全知全能的神靈。”
……
閻羅在聽我敘述一切時,他所表現的震驚與這個年輕的肉體十分契合,就像一個被父母保護著的的孩子第一次聽說人世間的陰暗。
我告訴他可以對我的話保持懷疑,反正他有很長的時間來驗證。
最重要的是,我不會阻止他征服世界的計劃。
不,嚴格來說,我的意思是不會用神告知的信息破壞他的計劃。身為一個勇者,麵對出現在正麵戰場破壞和平的壞人還是要義不容辭的。
倒不是我不在乎世界的命運,而是魔王一旦不能折騰世界了,就會和神的觀測確定矛盾,一切抹消,今天的談話都得重來。
閻羅離開時說,如果有一天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就讓克斯托弗來找我。
當我離開工廠時,才去釋放被閻羅打敗並用魔法將之陷入昏迷的克萊爾和史蒂夫。
我不打算跟他們講與閻羅合作的事,這對於沒有跨維度理解能力的人類來說過於超前,可能還會引起觀測矛盾。
我告訴他們,我的文學之魂突然在燃燒,接下來幾年我一定要寫出舉世震驚的劇本,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國立劇院的舞台上。
所以這期間可能就沒太多時間和他們走動,見諒。
曾經拯救世界的兩位勇者再次被暗算,消息終於沒能保密,社會上開始出現一些不好的傳言。但我不在乎這些,隻管一頭紮進文學的海洋,開始創作決定自身命運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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