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

類別:未分類 作者:幾犬 本章:車夫

    一.

    小城有兩個地方是與別處不相同的。

    一是名字,事實上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城中一條寬闊的主幹道,一直從城中心的市政大樓延伸到郊外的另一條直通首都的大道上。在新任行政官走馬上任時,他豪華的馬車隊一由整整八十一輛馬車組成一都沒能讓這條道路顯得擁擠。當然,這其中也有要預留給歡迎人群空間的考量的原因就是了。在這條主幹道上,排布著各式各樣的店鋪,仿佛全世界的商品與服務都雲集於此一般。而民居民房更是一望無邊,在穿城而過的河流邊上滿是給外地來客的旅店。小城並不小。

    二就是出行了。在小城,人們慣於坐馬車,而不是像其他地方一樣用上轟鳴的汽車。小城的人們是尤以此為榮的。在他們看來四個輪子的汽車是在擾亂他們的日常社交。

    “讓那些外鄉人去用那些個新新玩意兒吧!讓他們去觀察車子的外形,品牌的大小來判斷車內人物的高低吧!在小城,你隻需要看馬車輪子的多寡!”小城著名的評論家S先生在《小城車夫報》上不無得意地說道。

    在小城,有雙輪,三輪,四輪乃至八輪的馬車,這些車分別對應著不同的身份。這些小細節正是小城積累的文化的證明,小城中的聰明人總能從這些無言的文化積澱中獲利,甚至一步登天。小城是如此的熱愛馬車,那有一種人就不可或缺了。

    那就是車夫。

    二.

    老C最近確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標,那就是要有一輛自己的四輪馬車。

    四輪的馬車是與眾不同的。單說馬車的駕駛座位吧。兩輪三輪的馬車,總把座位放的很低,當馬飛馳時,馬屁股後麵的車夫就免不了要灰頭土臉,髒兮兮的了。

    這樣的車夫總是被歸在最底層,哪怕如此熱愛馬車的小城,也無人會熱愛這些車夫。甚至有人建議用什機器來代替這些車夫來駕駛馬車。

    這樣的馬車很少會拉人,隻能拉些規模不大的貨物,而駕車的車夫自然也低人一等。

    但是四輪馬車的車夫,或者按小城的叫法叫做掌繩。他們的座位高高地設置在車頂的前端,掌繩們駕車時可以高坐在顧客之上。他們衣著正式卻不考究,手上戴著的白綢手套在陽光下隱隱地閃著光。而最讓老?C?著迷的是,四輪的車夫在相向而行的時候,總是會把自己的帽子抬起,彼此示意一下,繼而交錯而開,各行其路。

    這實在是瀟灑至極!再加上這樣的車夫總有機會接觸各樣的顯貴,收入自然不必多說。這一切正是老C想要的。

    說起老C,老C雖然被叫做老C,其實也不過二十出頭,但由於一臉老相,所以大家就一致叫起來“老C”來了。老C雖有不滿,但也不敢太忤逆了大家的意,隻好一笑置之,欣然接受了。在這許多的兩輪車夫麵,老C絕對稱得上是難找的老手了。不管什樣的路,他都能走;不管什樣的地兒,他都找得到;不管什樣的貨,他都敢送。盡管他如此能耐,但總好像缺乏熱情一樣。大家也不以為奇,畢竟老C是個外地人,在小城幹什總帶著兩分自卑和八分小心。

    讓老C鼓起勁來的事出現在今年元旦。當行政官元旦講話談到致富問題的時候,老C一下子扔掉了手正玩著的紙牌,轉向那台老是沙沙作響的破收音機,專注地聽了起來。“在過去的一年,我們可喜地看到了許多人……不遠千,靠著勞動的汗水與努力為小城建設添磚加瓦……,小城也不會虧待他們的……他們靠著努力拚搏……勤勞致富!”

    “不遠千”“拚搏”“勤勞致富”,這些個詞語像有人在他耳邊呼氣一樣,讓他渾身酥麻,心又像是被什東西不斷跳動一樣,忽明忽暗,吞吞吐吐起來。

    “四輪馬車!”這個詞忽地席卷了他的大腦,老C的心思像火山噴發一樣運動起來了。“我現在要青春有青春,要技能有技能。可不正欠缺著勞動來給自己致富嗎?”他激動地想著。

    “我一定要有一輛四輪的馬車!”老C的眼睛明亮著,自來到小城後,他首次有種人生的實感。

    三.

    近來,老C的妻子覺得老C有些不對勁。

    先是回家的時間,原先老C總在太陽剛落山就到了家門口,而現在有時要月到中天才敲響家門。再是上繳的錢也不對數了。老那晚回來,卻總是說生意不好,而少給了她很多錢。這些無不讓她疑心重重。更古怪的是,老C近來總是神采奕奕地對著鏡子,嘴還念念有詞,手上坐著不標準的禮儀動作。這無不讓這位小城土生土長的女性難以忍受。丈夫沐猴而冠的模樣更是讓她如芒刺背。

    這天晚上,她終於難以忍受了,她轉向身邊的老C正欲發難。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於是她忽地止住了。

    “八成最近又在做什不著邊際的幻夢了”她這樣想著,“外鄉的廢物又能在小城做出什呢?”

    她絲毫不擔心丈夫會不會有了外遇,她相信不會有人看得上自己的丈夫的。如果不是當時發生了些事情,她怎可能便宜了老C?

    小城的人向來是把外鄉人當傻蛋的,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四.

    當老C振奮起來後,他便發現錢真的很難掙。

    他的兩輪馬車,此時套著一匹精神頭還不錯的老馬。這匹老馬是剛剛換上車的,不管怎吆喝鞭笞,老馬都置若罔聞,依舊是慢悠悠地前進。

    老C對此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這匹老馬是他低價從一個老農手上買下的。這匹拉了一輩子磨盤的老馬,本會被送到屠戶的刀下,做成肉脯送到附近軍營作軍糧的。可是老C的馬恰巧踩了蛇,這匹受了驚的小馬駒竟然扯斷了韁繩,一溜煙跑進了林子無處可尋找了。恰巧這時老農趕了這匹老馬經過,老C便用了這兩天的收人買下了這匹老馬。

    這讓老C有些泄氣,兩三天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竟然因為一條蛇而付諸東流了。

    斜陽西下,老C無精打采地趕著老馬,把貨送進了城。拿了貨款,點清了數目,便小心翼翼地揣進了口袋的夾層麵。

    “哈哈哈,老C這幾天你可發了財啦!兄弟們不少活可都被你給搶去了。”一個正歇腳的車夫大聲說著。

    “不請兄弟們喝喝茶,犒勞犒勞?”他身後三四名車夫都哄笑起來。

    老C擦了擦頭上的汗,擺了擺手,說道:“過兩天,過兩天罷。兄弟我最近手頭不寬裕…………”說著就牽著老馬要走。

    車夫們看著老C牽的馬,頓時明白的七七八八了。老C八成是發生啥把自己馬弄丟啦,又不知從哪搞來了這老馬應急充數呢!

    “怕是把錢都用在你手那個祖宗身上了吧,哈哈……”車夫們對近來傾軋他們的老C發出了報複的嘲笑。

    在嘲笑聲中,老C孤獨又緩慢地走上了小城舉世聞名的大道上。兩輪的,四輪的,八輪的各樣的馬車飛馳在這大道上。暗黃的夕陽照亮了被馬蹄揚起的塵土。這些飛灰飄在了老C的頭上,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垂著腦袋,頗有些悲傷地小口小口地喘息著小城渾濁的空氣。忽地一陣更大的灰塵惹的他一陣咳嗽,他抬起頭,晚霞下,一個掌繩用他帽子下的眼睛瞥了他和老馬一眼,旋即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老C看見車的人指著他笑了起來,就像看見馬戲團巡演一樣開心地笑著。她們身上穿著比晚霞還要華美豔麗的衣服,比晴空還要不染纖塵。巨大的挫敗感迅速充滿了老C的心,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身邊的老馬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很響地從鼻子出了兩口氣,顯然剛剛的揚塵讓它很不舒服。

    太陽斂去了光芒,火焰般的夕陽終於是熄滅了。夜色降臨,月上中天,如水的月光衝刷著這條白日時喧囂的街道,似乎是將它的浮華洗淨一般,這條舉世聞名的大道竟一時露出寧靜的氣質來了。這似乎注定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但在這個大道上卻突兀地豎著一個車輪子。它斜著卡在了這條岩石鋪就的路縫中了,想必失主花了很大的努力也沒能將它從縫中取出吧。所以隻好聽之任之了。

    一個路過的巡警掏出自己的警棍狠狠地砸了這輪子一下。但這車輪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從縫中滾出來。而是“喀喇”一聲從中間斷了開來。

    五.

    老C的妻子幾乎要暴怒了。老C今天竟然用一匹老馬拖著一輛隻剩一個輪子的車回來!

    見此情景,她的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抽了幾個耳光一樣難堪。她大聲質問著老C,老C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諸如“蛇”“路縫”之類某名奇妙的詞來,至於進賬的錢,更是少的離譜。

    “我記得這是你三天來第一次入賬。”她凝視著老C,老C顧左右而言他。

    “別忘了,沒了我,你什也不是。”她像是炫耀,又像是威脅一樣地說著。

    “知道了”老C近乎是囁嚅著回答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老馬牽到馬廄拴好。之後便從井麵搖了一桶水上來,開始洗身上累積的灰塵。

    始一接觸井水,老C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腦袋似乎也隨之清醒了許多。他在心想了一遍今天的遭遇,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別忘了,沒了我,你什也不是!”妻子的話像是魔咒一樣纏在他的心頭,讓他煩躁異常,給他帶了千鈞的痛苦。這苦痛隨即帶來了憤怒,怒火像是颶風一樣把老C心的失落吹了七零八落,他又振奮起力量來了。

    他猛地把那桶井水潑在自已身上,暗暗發誓。“一定要騎上四輪馬車!”

    是夜,老C的妻子一夜無眠,近來的一切讓她滿腹狐疑,又滿心怨怒。她從床上坐起身來,打算搖起老C好好地問上一問。可她卻發現此時老C正以古怪的姿勢酣睡著。

    他全身蜷縮著,一張老態的臉幾乎埋進了他的手臂了,彎曲的腿讓被子幾乎呈出蝸牛殼的樣式來了。從縫露出的眼角隱隱地顯出淚痕來。她先是被一副嬰兒狀的老C驚訝到無以複加,隨即便被這幅老臉做出的軟弱姿態而惡心到麵目全非。她已經提不起懷疑的興致了。

    “廢物果然還是廢物。”她安然地睡著了。

    外鄉人都是群脆弱長不大的幼稚鬼,這是小城本地人口耳相傳的共識。

    六.

    或許是還沒從那個夢見媽媽的晚上恢複過來,麵對眼前輪子的殘骸,老C陷人了長久的沉默。

    早上的天氣很好,太陽氣魄十足地從城郊的山中躍出。晨風吹拂下,城中的樹木紛紛搖起了自己的枝葉,隨著枝葉地舞動,陽光似乎也在充滿活力地雀躍著。在湛藍的天空中,隨意地點綴著幾朵蓬鬆的雲,那雲端是否有著不為人知的世界呢?大道兩旁的店鋪也陸陸續續地支開了店門,店員門三三兩兩地拿著掃帚清掃著落在門前的灰塵。庭前小雀嘰嘰喳喳地落下,又嘩地一下飛起。一隻蝴蝶飄飄忽忽地落在一個發著呆的店員鼻尖,但很快撲閃著翅膀急忙飛走了﹣那個店員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預示著今天美好的晴朗,生活似乎正在向每個人展現微笑。

    除了對老C,他此時陷人到了絕望的迷惘中了。

    車輪子壞了,一切都似乎要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糟了。車輪子壞了,意味著要換輪子;要換輪子,意味著停工;停工就意味著隻進不出乃至於人不敷出;人不敷出自然意味著………更不消說,他可能要雇人來搬自己的車子去修,沒了車子那匹老馬就是要吃白食了。

    想到這,老C笑了。自己在煩惱什呢?就算是再好的車,套上了那匹老馬,又能如何呢?

    “您看起來很苦惱啊。”老C抬起頭,循著聲音望了過去。

    “多刻薄的聲音。”他一邊這樣暗想著,一邊細細打量起對方來。來人留著兩撇小胡子,白襯衫,黑外套,可偏偏帶了一頂紅帽子,這讓本就瘦削高挑的對方看起來就像一隻傲慢的丹頂鶴。

    可他的眼睛卻帶著和煦的光芒,這和他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十分合拍。這讓老C有些混亂﹣﹣畢竟對方的聲音如此地像一隻嗆到嗓子的烏鴉。

    “我的穿著有什不得體的地方嗎?”對方笑著問到。

    “啊,不,沒有。隻是您這樣的紳士為什要與我搭話呢?”老C慌忙地低下了腦袋,有些心虛地問道。

    “啊,C先生一您先別驚訝於我如何知道的一我看得出您很苦惱。我鬥膽做個猜測吧,您是在為錢而煩惱吧﹣啊,您別急著問我如何知道的一這世上八成的人都在為此煩惱呢!”“丹頂鶴”自信地昂揚著腦袋,侃侃而談起來。

    “C先生,您看,這街上為何有這樣多的店鋪呢?”

    老C訥訥地搖了搖頭。

    “需求,我的先生,需求。正是人們要吃,所以飯館要大開特開;正是女人喜歡首飾,珠寶店才聚起了那樣多的男人;正是男人會去…啊,失禮了,不過您明白的。”“丹頂鶴”眨了眨眼睛,又繼續說道。“可他們共同的需求是什呢?是錢!C先生,是錢,錢是最大最多的需求,什都需要錢,哪都需要錢,所以誰都想要錢。”

    “所以你要說什呢?”老C呆住了,他的腦袋已經空白了。

    錢,錢,錢!他的思想像是拴在柱子上的牛無從活動了,可又像風箏一樣隨著“丹頂鶴”的牽扯而飄蕩。

    “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A,是車夫銀行的經理人。”A頓了頓,繼續說道“據我所知,您很想要一輛四輪馬車。”“你是怎…”“C先生,正如飯館要了解食客的喜惡,我們也會了解自己的客戶。而所有對錢有需求的人,都是我們的潛在客戶。”A不急不慢地打斷了老C的話,接著說道:“四輪馬車啊,有這個想來就可以擺脫過去,得到新的尊重了吧。畢竟小城可是馬車上的城市啊。”

    A眯起眼,笑得更燦爛了。老C卻是一副被看穿了的樣子,立在原地,幾次張了張嘴巴,卻什也說不出。“我可以為您提供一個方法,在今天就可以駕駛上四輪馬車噢。”

    老C渾身顫抖了一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A。

    “您可以向五年後的自己借來足夠的錢來購下夢寐以求的四輪馬車﹣我不是在說笑話。”說著,A掏出了一張紙來,“隻要您在這簽個字,用您的房子,車子,馬當然還有這個破輪子來做個擔保,我們就可以給您足夠的錢一不,是直接幫您買好一輛嶄新的四輪馬車。當然這期間我們不會奪去您的使用權,您意下如何呢?”

    A帶著和煦自信地微笑,連珠炮似的拋出了自己的條件。而老C呢?他大概確是一個趕車的好手,可此時他的腦子像跑了馬似地亂想。一會兒想到修車雇人的巨額花費,一會兒又想起昨晚的夢,一會兒又想到跑進林子的那隻小馬駒。老C的理智已然是無處可尋了。

    “多是一匹好馬啊!”老C自語道。

    “嗯?”意想不到的回答讓A有些摸不著頭腦,老C不清不楚的態度也讓他有些不安與煩躁,他的自信開始有些崩壞了。他可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才決定用老C來開始自己的計劃的。在越演越烈的煩躁中,他突然想起來,這幾天車夫們告訴他的一個傳聞舊事,他靈光一閃,繼續發問道:“茲事體大,想必要和尊夫人商量一番,請夫人裁決吧。”

    老C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止歇了心中的幻想。憤怒與屈辱在心頭慢慢湧了上來了,猛地攫住了他的靈魂。“沒了我,你什也不是!”昨晚的聲音纏上了他的心頭,衝動的血奔上了他的腦。

    “好,我同意了。”老C幾乎脫口而出,迅速在合同上簽下了名字。

    “好的,讓我先行祝賀未來的掌繩吧。”A抬了抬自己的帽子,“請在今天下午一點前往銀行取車吧,別忘記每個月按時還款。以上,日安,先生。”

    A揣起了合同,很快消失在了路的盡頭。街上一切如舊,似乎什也沒發生過。

    老C愣在了原地,剛剛的一切如同夢一樣,讓他感到迷茫。直到下午一點,他真的跨上了四輪馬車,才終於感到了喜悅的實感。

    七.

    老C轉運了。這是近來車夫們的熱門話題。

    此時的老C,捧著一份《小城車夫報》,坐在自己那個新的,漂亮的一四輪﹣馬車上,停在小城河運的碼頭旁,等著客人上門。他用帶著白綢手套的手不停翻閱著手中的報紙,盡管碼頭的風已讓他有些看不清報上的字了。兩匹精壯的駿馬,昂讓聳立在車前,它們身上柔順細膩的毛發,盡顯它們主人為其所下的苦功。掌控它們的韁繩整齊地擺在老C腳下,老C一身正裝,正如所有的掌繩一樣,正式但不考究。配上他那略顯老相的臉,竟有了一股子老成穩重的威儀來了。

    “師傅,去行政大樓。”隨著輪渡汽笛遠去,老C,不,C掌繩迎來了今天第一單生意。他慢慢地將報紙放人一旁的收納盒中,走下駕駛位,對著客人揚了揚自己的帽子。然後接過客人的行李,打開了客車的門,作了一個請的動作。他就好像已經做了很多年掌繩一樣老練。

    待客人進人了車廂,老C輕輕地合上了車門,來到車尾安置好了行李。隨即走上了駕駛位,揚鞭躍馬而去。一切如同行雲流水,暢通無滯礙。

    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努力要將自己所想要的抓在手中了。一個為小城人敬重的車夫,被所有車夫所羨慕的掌繩。在那條舉世聞名的大道上,老C與另一輛四輪馬車相遇了。他抬了抬自己的帽子,對方也隨之抬了抬他的帽子,白綢子的手套閃爍著尊重的光芒。

    老C笑了,因為生活終於是要向他綻出來微笑了,之前的挫折痛苦似乎全都要變成新生活的注腳了。隻要再過五年。隻差這最後五年,他就是真正的“掌繩”了。

    四輪馬車平穩地跑過岩石鋪就的街道,卷起來許多風塵。

    “喲,我說夥計們,那馬車上高坐的不是老C嗎?”不知誰的一聲驚呼,引出了背陰處歇腳的許多車夫。他們紛紛探出了腦袋,卻隻看到了老C離去的背影。

    “沒想到,那個老C倒是鯉魚躍龍門,野雞成鳳凰了”一個車夫輕輕啐了一口。

    “你們聽說了嗎,這個老C能時來運轉。是把老丈人給的房子和兩輪車抵了作了貸啦”“哈哈哈,咱可沒有既送房子又送姑娘的老丈人哩!”“還差點送個娃哩!”“哈哈哈哈哈…”“不過這個老C,放貸也能信嗎。蠢到沒邊。”車夫們盡情的哂笑著,借了貸最後把命也還進去的,他們也是見了不少,他們相信老C不過是新的犧牲品罷了。

    “可老C確實開上了四輪車了啊。”背陰處陷人了暫時的無言中了,直到不知是誰踩斷了一節枯枝,發出了“哢擦”一聲,這才喚回眾人的思緒。

    “大夥兒該上工了吧。”車夫們紛紛附和著起身,那根枯枝在眾人的腳下哢擦地響著,就好像火焰在寂靜中“劈啪”地燃燒著。那是在疑慮中燃起的希起與欲望的火焰。

    不久後,老C成了小城一位官員的專職車夫。如此過去一年,有老C珠玉在前,車夫銀行的車夫貸竟然火熱了起來。

    老C是慣於投機取巧的狐狸,這是車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八.

    老C近來並不十分開心。

    一年前,他在碼頭接到了旅行歸來的W先生。老C嫻熟得體的禮儀,老成穩重的氣質以及他精美華麗的馬車與昂揚健壯的駿馬無不讓W先生十分欣賞,旋即雇傭老C做了他的私人車夫。老C當即答應了下來,並收拾了行李住進了W先生家中。W先生允許他一個月休假一次,相應地也開出了很高的價錢。

    老C的妻子對此沉默以對。自從老C買了四輪馬車後,她便是如此。她的強勢似乎隨著四輪馬車的到來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安。曾經如狼一樣的她麵對老C竟呈出鳥與兔子的神情了。這讓老C頗有幾分不自在,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是如之前一樣對待妻子。照常如期上繳部分的車費。妻子也照收不誤,所以老C也未過多在意,隻當她轉了性子。

    就這樣,老C搬入了W先生家住了下來,工作,還款,生活有條不紊著向前邁進。唯一不足的是,他好像沒有什朋友。

    一天,廚娘M大媽找到老C,想托他給兒子小G捎兩件衣服。

    “小G是誰?”老C頗有些尷尬地問到。

    “哎呀,你不認識啊,這孩子前不久還告訴和你一起喝茶哩!”M大媽驚訝地說道,

    “我還以為你認識呢!”M大媽說著就離開了,可老C卻感覺好像有刺梗在心頭一樣。

    盡管他如今有了一輛四輪馬車,但他的心仍舊空落落的。沒人因為他是掌繩而如何尊重他,他依舊是個不過爾爾的下人。

    他決定做出點什行動來。在這個月的休息日,他來到車夫們休息的地方。正值響午,烈日當空。鳥兒止歇了鳴叫,紛紛躲在綠葉中整理著自己的羽毛。在四起的蟬鳴聲中,兩輪三輪的車夫們或敞著開衫,或赤著上身,或坐或臥地在樹蔭下歇息。

    老C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著裝,他將掛在手上的西裝馬甲重新穿上,又扭上了領口的扣子,戴上了自己的帽子。一切著裝,正如他接待客人時一樣。

    “夥計們,下個月我想邀請大家在小城酒莊一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老C躬了躬腰,盡可能得體地發出了邀請。

    在寂靜中,老C緊張地等待著回複,他感到臉上的汗水在一點一滴地匯流成柱,劇烈的陽光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長久地沉默讓他想要張嘴說些什,可到了嘴邊,卻又難以出口。緊張與不安支配了他,他的手和腿都在微微發顫。

    “是上工了嗎,夥計們?”一個睡眼惺忪的車夫打破了寧靜,“咦,不是工頭啊”,他說著望了一眼老C,又看了看天,便翻了個身睡著了。

    “知道了,知道了。”又一個車夫吐了口煙圈向老C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我們應該會去的,老C。”說著他掐滅了手的煙。

    “說起來,你這是第一次請客啊,看來確實掙到了點錢啊。”他戲謔地對老C離去的背影說道。

    老C不願回頭去看。車夫們漫不經心的態度,毫不在乎的眼神都讓他的內心難以平靜。

    原本他是不想這樣來籠絡他們的,或者說他一直認為不需如此。他以為成為了一個掌繩就足以換得別人的關注,認同與尊重了。

    可是這一切似乎都走向了另一麵了,遙遠的變得更遙遠了,而當他回過頭時,他仍是那個外鄉小子。

    這讓老C躁動不安,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現在他隻想用笨拙的努力來取得他所想要的,對努力的魔力他仍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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