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邊誌韙
黑夜,特別的寧靜,又特別的喧囂。
它的眼睛周圍站滿了打著飽嗝的蚊子,但是眼珠子像兩個已經磨損的玻璃球失去了光華。它的兩個肚子窩已經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它的四隻蹄子直直地撐著天,這或許是它最後的一點倔強,因為它從來不屈腿,即便是睡覺也把腳伸得直直的。
和別的牛不同的是,它是一頭有精神追求的牛。它想要甩掉牛鼻環去山坡上看一看剛剛開放的映山紅。
清晨四點,竹鞭在它的背上又添了一條新痕。大胡子佝僂著背用盡全力拉扯著鼻環,盡管鼻孔已經被扯得很大,像一塊橡皮糖,不停地淌著血,但從來沒有斷過。大胡子不斷往前拉,它就不斷往後退。這時自然免不了一頓竹鞭。它的倔強脾氣又上來了,用牛角一拱,大胡子就被掀翻在地。
“剝皮的!”大胡子一邊用竹鞭抽一邊咒罵著。
此時的田野,一人,一牛。
它發現大胡子變成了一隻沒毛的公雞,正在不停地啄著水中的泥鰍。犁具掛在它的脖子上,像一把帶血的彎刀。公雞扯著嗓門叫喚著,要求它加快步伐。水田泛著奇藝的光,無數的螞蟥從它的腳下遊過。
“快離開!”是螞蟥在說話。
一顆星星從它的眼前劃過,露出了一對金黃而空洞的眼睛。
它呼出的氣變成了黑色的雲,長長的一串掛在耳朵後麵。被犁翻的泥土像極了剛剛刨出來的屍體,它以為詐屍了,因為它覺得有很多雙手正在撕扯它的腳。
可是它十分厭倦這樣的日子。
它的牛角上站著一隻蜻蜓,就是它告訴它關於映山紅的美麗誘惑。
“枷鎖和鮮花,你選哪樣?”
“我的眼睛變得更大了。”
“你身上長滿了山峰和山穀,還有河流。”
“它們見了我就發出嘶嘶的邪惡怪叫,它們真應該被淹死。”
“可是映山紅馬上就要凋謝了。”
蜻蜓的背上還背著一隻吐著泡泡的小蜻蜓,它的眼珠子裝著許許多多的流星。
不知道為了什,大胡子將它的頭高高地拴在樹杈上,它的頭被完全固定住了,夕陽正好對著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正在劇烈地燃燒著。
突然一棍子打在它的臉上,接著就是暴風驟雨般的毆打。它感到眼珠子“啪”的一聲碎了,整張臉像一個玻璃瓶一樣哢哢作響。它無法動彈,無法反抗,無法逃避。它呼呼地吐著白沫兒。
“剝皮的!賤骨頭!”
“油菜花是你能吃的嗎?”
大胡子的臉上爆出了熱辣的油星,嗶嗶啵啵地濺得到處都是。
棍子斷了,它記得斷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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