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張小二為了娶媳婦，發下狠要一個月弄下十塊大洋。要說這十塊大洋可不是好掙的，天津當年有六大紗廠，工人一天的工資差不多四毛錢，一個月幹下來大概也是十來塊錢，但是隻管一頓飯，棉紗飄在空氣傷眼傷肺，一不小心被飛梭打瞎眼睛的也不少見，也是拿命換錢。一般工人要養家三四口子，一個大洋一袋白麵，十塊錢看上去不少，但往往入不敷出。況且紗廠不是想進就能進，進去還得學徒，現在肯定是不趕趟了。城做正經小買賣的能掙得多點，張小二也不可能憑空變出個生意來。要是老本行呢，多逮點蛐蛐兒？也不管用，張小二平時過的懶散，倒也不完全是他想這著，因為鳥市附近鬥蛐蛐兒的賭徒就這些，要是一口氣逮八百個拿去賣，賭徒們也消化不了。別人的地盤也不能隨便去，偶爾也有路過買回去聽叫的，那幾個錢也管不了大用。

    張小二犯了愁，這可怎辦呢？借去？其實十塊錢未必借不到，潘四不用說，再找別的朋友借借，賭徒麵也有混得熟的，但張小二實在拉不下臉來求人，覺得借錢娶媳婦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張小二盤算了半天，打定了主意。下午睡了一覺，天一黑就揣上幹糧拿上馬燈火柴銅絲罩子蛐蛐罐兒，出門逮蛐蛐兒去了。當年BJ天津逮蛐蛐兒的大多到寧陽去逮，叫“下山東”，張小二則不然，他覺得好蛐蛐兒不會差太多，隻是天津以前讓人逮的狠了，現在好的剩的不多。他也有獨門的絕招，這些年方圓五之內蛐蛐兒他都摸的差不多了，雖然蛐蛐兒是一年蟲兒，但每年在固定地方生長繁殖，大致也能保留上一代的姿態，拿現在的話說，種群也是有強有弱。他專門去破房子磚瓦堆附近聽聲音找，可能是因為環境惡劣，這種環境的蛐蛐兒比草地野地的厲害善戰，厲害的蛐蛐兒鳴聲必定也是高亢嘹亮，一聲高過一聲。張小二一晚上抓了十幾個，比來比去，最後留下五個，其餘的都放了。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最後這十五個一比，再放了十個，隻留下五個。要說張小二這著，是為了挑出好的拿去賣，想賣高價？這倒不是。這一天下午，張小二揣上五個蛐蛐罐兒，出門一路進城可沒去東北角鳥市，一直走到日本租界蘆莊子，推門進了賭蛐蛐兒的鴻義棧！

    要說這鴻義棧可不是一般地方，上到天津衛“八大家”也在這邊下場，幾天必定有一場大賭。當年謙祥益孟掌櫃和玩表朱三爺在此賭了一場三百大洋，最後朱三爺的跑馬黃一通惡戰打跑了孟掌櫃的紫殼白牙，自己也僵立而死，天津玩蛐蛐兒的老人至今都知道。當然這種地方可不像鳥市的賭徒們在地下一蹲，十個大子兒就能開賭，要賭最少也是一塊大洋。張小二之前雖說不賭，但麵的道兒全都明白。這時候還早，邊沒什人，張小二四下掃了兩眼，看見一位老人頭戴瓜皮帽，穿著綢子長衫，約摸六十來歲，正在桌子後邊打盹兒，張小二知道，這位老人是“攏對兒的”。

    什叫攏對兒的呢？拿到現在來說，就叫配賽師，您看現在UFC、拳擊嘛的，也得有人在中間安排比較，為量級相同、實力相近的選手安排比賽，好比鐵血隻能打蓋恩不能打張偉麗。蛐蛐兒也一樣，也要上戥子稱，五厘的不能打八厘的。經他安排雙方開打——也是開賭。當然不能白安排，輸了無所謂，贏的您要是贏了五塊大洋隻能拿走四塊，得給他留下一塊，相當於手續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