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微茫背夕曛，鳥飛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雲。

    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這首《鷓鴣天》說的是世人熙熙攘攘，縱是有那靈機善緣能看破紅塵的，又有幾人真能跳出其外？作這詞的王國維先生學貫中西，算得上數一數二，又能寫出此句，不可謂慧根不深，可到頭來還是受不得諸般苦痛，最後自投昆明湖，實在是可悲可歎。

    閑言少敘，書歸正風。上回說到張小二去拜訪他幹爺雷公祠王老道，王老道解說其中緣故，最後讓張小二帶走金龍四大王牌位，說是可以鎮壓邪祟，保家中平安。張小二和陳小玉拜堂成親，這時兵荒馬亂，丈人丈母也收了藥鋪買賣，一家搬去了小王莊。要說也沒挪太遠，張小二想著是好歹離租界近點兒，日本人不敢太胡來。

    這房可是不錯，要不說貴有貴的道理，一間大北房邊三個屋兒，老兩口住一頭小兩口住一頭，進院子右手有個小房，外邊是街，張小二找人把牆打開改成門麵，用剩下的錢開了個小雜貨鋪，加上二老還有點兒積蓄，日子過的雖說不算多寬裕，倒也夠一家子過活。

    這天張小二拿個板凳坐在鋪子門口，正給小孩們講笑話。張小二說：“你伯伯我以前玩兒蛐蛐兒，天津衛沒有不知道的。去年有一回上薊縣，蛐蛐兒沒逮著，逮了個大黑螞蟻，手指肚兒那大，要說這螞蟻可太厲害了，哪兒厲害呢？能聽懂人說話！我往前一指就往前爬，往後一指就往後退，一揮手就在地上打個滾兒。我心說這可是個寶貝，我兜著螞蟻回了天津，找個飯館吃飯，我看那跑堂的正忙活，我心說我得把我這螞蟻拿出來給他長長眼。我把螞蟻倒出來放桌子上，喊他：‘跑堂的，過來，你看這是嘛？’他過來一看：‘哎喲，不好意思！’哢一下給按死了。得，全完！”小孩們聽了都樂。小玉出來了，說道：“別貧了，趕緊把鋪子收了進來吃飯。”張小二起身，小孩們才散了。

    一家四口吃完晚飯，二老回屋歇著去了，張小二想起來賬本還放在鋪子，到月底了，晚上該算一算。小玉在屋收拾，張小二就出屋拿賬本去了。張小二把賬本拿出來，剛要關門落鎖回屋，聽見外麵街上雞飛狗叫，亂成一團。

    張小二從窗戶縫往外看，是一隊黑衣服巡警趕著一架驢車，嚷嚷的什聽不清。張小二眯起眼來仔細看，看見驢車車板上躺著個人，渾身是血，胳膊耷拉在外邊，不知道是死是活，看樣子反正是夠嗆。張小二心說八成是混混兒打架出了人命，沒太在意。在廳房和老丈人下了會棋，就拿賬本回屋算賬了。

    張小二挑簾進屋，小玉坐在炕桌邊上，正在燈底下納鞋底子。張小二也脫了鞋上炕，這時候天已經冷了，就把被子拽了出來蓋在腿上，喊小玉：“你也過來蓋上，別凍了腿，以後作病。”小玉也就把腿伸進來，兩口兒對著在燈底下各自做活兒。張小二一邊算賬手底下還不老實，伸一隻手撓小玉腳心，小玉一縮腳，瞪張小二一眼：“又沒正形了，老實不了一會兒。”張小二隻是樂，說：“你一會弄完把炕加點柴火，再打盆熱水進來。”小玉沒好氣地說：“懶蛋，自個兒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