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走過了大大小小的地方，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隻是再沒有她的身影，這首詩，也成了寫給她的最後一首。

    又一次站在月下，他望著緩緩流去的河水，目光呆滯，記憶隨著微風又飄到了從前，不知第幾遍。

    他的記憶從第一次為她采洋槐花開始。那是暮春五月的一天，天氣很好，微風、暖陽、花香。細節雖已模糊，但他仍記得自己站在高高的枝椏上，一隻手抓著樹枝、一隻手振臂，高呼：“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然後回過頭來望向她。她似乎是穿著一條碎花洋裙，紅紅的臉，笑靨如花。俏生生站在二樓的陽台上，恰似墮入世間的“紫霞仙子”。那一天，“孫悟空”為“紫霞仙子”摘了滿滿一盒的洋槐花。盡管他並不知道那些花兒最後的去向，但那股花香甜蜜了“孫悟空”整整一個五月。

    記得班級曾掀起過一陣養蠶的熱潮。蠶寶寶嬌小的身軀可愛的模樣簡直稱得上是少女殺手。她當然也未能幸免。可平時深居簡出的她根本不知道哪兒有桑樹，整日為蠶寶寶的食物問題急得焦頭爛額。而他，是個在家閑不住的主兒，自是知道哪兒有桑樹的。於是他自告奮勇，要帶著她去摘桑葉。

    那天的細節也已記不清了，隻記得滿載而歸的途中有一條小溪，和他們一起來的女孩想去清洗因摘桑葉而弄髒的手，然而溪畔的泥土太軟，女孩一個不留神把腳陷了進去。遠處的他們立刻聽到一陣大呼小叫的牢騷聲。他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在相視的一那，他忽然感覺風似乎慢了下來，雲似乎更軟了，口含著的桑葚似乎也更甜了。

    當然了，他是沒有勇氣一直盯著一個女孩兒看的。隻是在那之後，他頭一次有了想要和一個女孩兒成為同桌的強烈願望。要是能和她做同桌，每天都能看到她笑，她不開心了，我便逗她開心；她開心了，我便陪她一起開心。若能如此，這世間還有什可奢求的美好？他當時，大概是這想的吧。

    老師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新學期開始後，她真的成了他的同桌。記得同桌第一天，她半開玩笑的說：“同桌之間是要有約法的！”約法？他想：是夫妻之間的“約法三章嗎”？他又忽然醒悟，覺得這個念頭太不正常，連忙揮去，臉色微紅，問道：“約幾章？”“我也不知道，我先說，你數著。第一章：不許在背後說我壞話；第二章：每天都要誇我好看……”她一本正經的說了起來，他連忙用心記下。“九章了，差不多了吧？”他一臉苦色道。“好吧，就約十二章吧，剩下三章等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他們的同桌生活正式開始了——在他背負了九個“不平等條約”之後。

    他並沒有真正遵守那些所謂的“約法”，並不是他不記得，而是——他喜歡當著她的麵“不經意”地違反“約法”，然後看著她又嗔又怒紅了臉的模樣，再千方百計的哄她，等她開心了，就又是一輪“不經意”……他樂此不疲。

    他想：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永遠也不分開，該多好！

    是啊，真的很美好呢，如果沒有那一次座位的調整，就更好了啊。

    記得老師報需要調整座位的同學的名單時，他倆似乎都低著頭。他的手在桌洞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一顆心怦怦怦地亂跳，不停地默念：千萬別報到我們，千萬別……念了千遍萬遍。然而老師終究是報到了她的名字。在那一刻，他的拳頭忽的鬆開了，深吸了一口氣，吸到肺部脹痛才不快不慢的吐出來，不知是為了歎氣還是什。他第一次對命運感到無力。他真想跳起來對老師說“不”，但那換了座位的人又不是他，他沒有一絲辦法。他終於抬起了頭，先掃了老師一眼，然後默默注視著她收拾書包。她收拾的很慢，動作像生了鏽的機器。她始終沒有抬起頭，然而她終於還是收拾好了書包。他又注視著她默默站起來，心中有千言萬語，喉嚨卻像被橡皮塞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難受的像是要爆炸。她終於要走了，也終於抬起了頭。他似乎透過她的目光看到了她的心，是失望？是難過？還是不舍？他覺得他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她那一瞬間複雜的目光了。他竟然笑了起來，忍著心似被鈍刀宰割的痛楚望著她笑了起來。他覺得，那個笑一定比哭還難看。

    而他終究還是沒能等到那剩下的三章“約法”。

    分開之後，不知是為什，他們很默契的很久都沒有聯係彼此，直到那一天……

    不知怎的，畢業季的班級總是充滿了緋聞，一群少男少女埋在心底的秘密似乎都被穿山甲挖了出來，然後隨風飄蕩在教室，出沒在同學們的口中。班級陸續傳出某某某喜歡某某某的流言，有些是真，有些是假，誰辨的清呢？

    而曾經做過同桌的他們自然也被流言戳中。他有心想要否認，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這次的流言由是來的格外猛烈，時間格外持久。

    幾天過去了，流言還未散去。有一天，她突然在QQ上問他：“你喜歡誰？”很直接，讓他不知該如何搪塞。他捫心自問：我喜歡她嗎？他仔細回憶同她做過的每一件事，想到爬上布滿尖刺的槐花樹，為她摘花；想到調整座位與她分開時心鈍刀割肉般的難受，泛紅著的眼眶；又想到前幾日看到一個男同學拉著她的手跑出教室時心酸溜溜的滋味，不由得微微皺眉……這算喜歡吧？他想。接著又笑了笑，沒想到自己竟不經意間喜歡上了她！然而他還是不願意向她承認，任她怎問，他總是閃爍其詞。大概年少時的歡喜，總是夾雜著羞澀的，那羞澀無關性別，因此少年的喜歡才顯得那般純潔、珍貴。終於，她說：“今天太晚了，算了，你星期一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