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了場雨, 雨點滴滴答答，猶如永遠不會幹涸的熱浪，年輕的生命力有些枯萎了, 有些還在奮力生長。

    螞蟻夜四散。

    白蟻並不像其他組織一樣要經過層層考核，但起碼不能是個身份未知的黑戶, 團吞白天的時候一直跟著薄嫻，甩都甩不掉, 如同開了自動尋路似的。

    薄嫻有自己的工作要處理，沒法時時顧著團吞，就讓小王帶它，這令團吞意外發現了白蟻的根據地, 一路過去，能看到多個高樓林立。

    “這是白蟻旗下的子公司，但多數時間是我和薄嫻在管，薄嫻的身份不是很方便，有時是我，有時是鄭二或者李格。”在它耳邊，另一道聲音說。

    團吞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站在它身後的小王，小王說：“我帶你去看看吧。”

    團吞頂著一腦袋問號，兩步跟上了小王：“白蟻，不是？”

    “不是。”小王說，“以蟻後為主, 其次有兵蟻工蟻諸類, 訴求其實很簡單, 不過是想要活著。”

    團吞說：“活著, 不簡單嗎？”

    小王笑了：“是啊。”

    團吞不明白他在笑什, 但小王隨即就收斂了笑意，一路介紹道：“這個你也見過，木子李，單名一個格，公司的事情基本是他在管，那個是新來的，還有這兩位，這個是新加入的，而這位，丹尼當年跟著白蟻在新加坡混，柏林洪堡大學，要不是他家一夜負債他媽媽跳樓自殺，也不會跟著白蟻。”

    團吞：“認識。”

    小王訝然了些：“你認識丹尼？”

    團吞：“是喵。”

    小王一臉古怪：“他這些年可都在療養院蹲，你打哪認識的他。”

    就是在橘子認識的，團吞沒法具體解釋，好在小王也能理解並不追問：“後續我會把一些具體的事務交給他，我就直接跟著老爺子了。”

    團吞：“嗷。”

    它猶猶豫豫地看了小王一眼，小王問：“你想問什？”

    團吞的手往上指，方向明顯對準了不遠處的謝嶼遲，他在人群中很紮眼，而周圍的人，似乎都是在圍著他轉。

    “他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蟻後的人。”小王一頓，“接替白蟻的位置。”

    團吞輕輕說：“殘次品。”

    在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肩膀瞬間被人輕輕壓住了，小王聲音凝重：“你知道什是殘次品？”

    團吞知道得不多，但也足夠，努力解釋它所知道的：“就是不合格的。”

    “很多。”小王忽的說。

    團吞：“啊？”

    “這樣的殘次品還有很多，現在的新水就像暴風雨的前夕，海麵風平浪靜，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底下快爆炸了，一邊是翻湧上升的經濟，一邊是源源不斷提高卻隱瞞的率。”小王說。

    團吞的頭略微偏了下，看到曾經作為警局後勤的小王，眼神平靜的，團吞從他身上能看到一些老門衛的影子。

    注意到它的視線投來，小王的手輕輕搭上了團吞的肩膀：“你可以將時間折回十幾年前，有一個異邦人走進了一所銀行，於是一場危機徹底爆發，好，現在你低頭，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

    團吞：“好多樓。”

    “還有呢？”

    “房子。”團吞猶豫，“還有住在麵的人。”

    小王微笑了下：“對，好多房子。”

    他悠悠說：“如果世界真的簡單到隻有一個壞人，那就好了，可惜這不是英雄主義的救世。”

    “是船。”團吞忽的說。

    小王：“什船？”

    “底板人，零件人，內艙人，甲板人，所有人，一艘船上。”團吞說。

    小王原本看著團吞，眼神瞬間有點不同了：“呦。”

    他又叫道：“呦，你懂的還挺多。”

    那是團吞在新水療養院學到的，雖然它是隻喵，但並不影響它觀察人類。

    “人們悲傷的時候，會舉起手。”他嗓音低低的，“因為沒有辦法了，隻能悲傷到舉起手，空白一片的掌心，塗滿了看不見的血。”

    “你要知道，這整場遊戲的邏輯，並不是上層人鬥上層人，並不是你有權有勢，我比你更有權有勢，並不是你多好，我更強，於是掌控整個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的。”小王抽了下鼻子，夜間的涼寒讓他有點感冒，“甚至稱不上寒門和望族的鬥爭，放那古代，都管我們叫流民。”

    團吞被他逗笑了。

    小王也跟著笑，鼻息略重：“努力成為零件人，是每一個新水人的使命，直到零件沒日沒夜地旋轉，耗盡它薄薄的一生後扔進回收站，等待新的小零件出品，加油，新水人。”

    團吞：“溫以言，怎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