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 無數畫麵從屏幕中湧現了出來，在屏幕中央分布。

    每一個畫麵中，都是一間雪白的病房, 床單、衣服都是雪白的，占據了整個視線, 足有幾百個畫麵，如一場巨大的監控, 在這些畫麵中，有的人從一開始的哀嚎，到後來木木地躺在病床上，有的扶住頭痛不欲生, 有的燒得整個麵皮通紅，在那伸出一隻手嚎叫：“水，水。”

    團吞的手猛地碰上這些，但它很快發現，這隻是個屏幕，它根本無法接觸到這些人，它回過頭望向陸聞求助，手指著屏幕：“這個，什。”

    “實驗體，就如你所看到的。”陸聞說，“生物製藥在遠東分區的藥物測試點，這些人都是實驗的項目, 當然你也可以叫他們為測試體或是殘次品。”

    他說這話的時候團吞隱隱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再與之前的事情聯係在一起, 很難不多想, 它一時怔怔看著陸聞：“不犯法嗎？”

    “犯法。”陸聞看著它說, “後來，他們發現這些人已經脫離了控製，甚至會造成嚴重的社會危害，與其流出社會，不如集中起來管製。”

    “但是集中也會造成很多影響，人太多了，而管理者隻有那幾個，脫離管製是遲早的事情。”陸聞看了一眼屏幕，目光很平靜，“人們對於掌控不了的東西，態度都是很冷漠的，冷酷的決策者隻會權衡利弊，再選取一種最輕的方案。”

    團吞半晌沒動，一張張慘痛的麵孔就在它眼前，它有點難受地撲了上去，陸聞也沒有阻止，反而冷眼看著它：“我知道，你開始聖母心發作了，和那個家夥一樣，不自量力地以為自己能拯救一切。”

    他努了努唇，顯得很嘲弄，低下的眼睛同樣帶著些苦惱。

    團吞說，“會痛。”

    它的手指著這些監控問：“為什要這樣？”

    “生物製藥，你從它名字就應該能聽出，這是一個製藥行業。”陸聞的手指按上了那個enter鍵，隻是輕輕一壓，畫麵霎時變化，由方才的那些實驗體，變成了一間間密閉的黑室，密室的人有如黑暗中的老鼠一般，黑色中隱約的頭顱伏動，而被光亮找到的地方，是手背上隱約跳動的青筋。

    陸聞偏眸朝身後望去，它臉色蒼白，抿著泛白的唇瓣，一言不發望著屏幕。

    看到團吞這樣，陸聞反而興奮起來，聲音接連不斷：“講點人類笑話，世界藥房，全球最大的仿製藥出國在印度，作為印度經濟支柱之一的製藥業，它出口的藥物數不勝數，救活了全世界無數人的性命，但是它的那些藥品卻也不是白來的，任何國家要加入WTO（國際世貿組織）都要簽署一份文件，其中有一條“強製許可”的條例，規定印度能夠無視任何專利權，製造仿製藥。”

    他輕蔑地笑了：“你知道一盒五萬的正版藥，它的仿製藥要多少錢？”

    團吞對錢沒有概念，隻知道五塊錢能給它買好多好吃的。

    陸聞吐字清晰：“五十塊。”

    “但是生物製藥打破了這種壟斷，代價就是。”陸聞的手指著屏幕，說，“它讓很多人吃得起藥，但是無數的小白鼠也因此傷亡甚至變異，實驗體崩壞，這些人可以稱為第三批染上xc的人，第三批已經在管控了，而最初的第一批第二批卻已經流入社會，你既可以叫他們實驗體，也可以叫他們患者。”

    “xc人格障礙綜合征？”它問。

    陸聞嘴角嘲弄地提了下：“是啊，同時具有遺傳性和傳染性，該人格障礙的母株就是xc病。”

    說得複雜，團吞聽不懂了，陸聞等了它半晌，等到的都是它一臉“正在消化理解”和“這什意思”的表情，有點被噎住了，幾秒後，他選擇舉例，如同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一般，描述道：“鼠疫、霍亂、天花。”

    這三個詞剛吐出，在他們身後傳出一陣腳步聲。

    陸聞驀的反應過來，在聽到腳步靠近的那，朝另一扇開著的門走去，那有一個他事先勘察過的安全通道，他的速度極快，後麵卻沒動靜，陸聞轉頭一看，果然，團吞還在那懵著思考陸聞說了什。

    兩秒後，陸聞大步往回走，雙手從它腋窩底下往上抬，將原地還懵著的團吞舉起來，原地提走。

    團吞這才想起要掙紮，但很快雙腳又落了地，陸聞將團吞按在了牆壁拐角，同時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他們在二樓，凸起的高台一片做了空檔的玻璃，能看到底下有條不紊的生產線，一批批包裝好的藥物正在裝箱。

    “最常見的乙類傳染病，肺炎，艾滋，肝炎，梅毒。”陸聞堅持不懈地給唯一的觀眾演講，“你平安無事地活到了今天，那恭喜你，你很幸運，能夠四肢健全地站在這跟我說話。”

    團吞勉強點頭應道：“奧。”

    陸聞說：“舉個例子，就從乙類傳染病中比較嚴重的開始說吧，人人害怕的艾滋，我問你，艾滋的傳染途徑是什？”

    團吞：“艾滋是，甚。”

    陸聞一噎，但還是告訴它了：“這是一種攻擊人體免疫力的傳染病，它的傳播途徑通常有三種，血液，性，母嬰，xd也會導致，但是你不知不知道，最多的傳染方式是什？”

    “血液傳播。”還未等它回複，陸聞就自問自答說。

    團吞：“是血和血嗎？”

    陸聞：“是。”

    如果陸聞想說一款疾病最多的傳播方式是通過血液傳播，但是兩個人要同時兼具流血的話，團吞就無法理解了，這種的概率並不大：“為什？”

    陸聞沒有解答，而是說：“這就是這個世界本質最殘酷的底層邏輯，與其天災，不如說是人禍。”

    團吞唯一聽懂的是，一批批的“謝嶼遲”，就在那個實驗室，被製造出來。

    團吞說：“阻止。”

    它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明顯感覺陸聞側了一下。

    “人類大災難日。”陸聞的頭低下來，團吞看到他眼睛帶著的笑意，這種笑並不像因為那些人痛苦而感到憐憫而該有的表情。

    陸聞：“你不會在想這太邪惡了，需要阻止吧。”

    他嘴角勾著笑意，眼窩頗深，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打量人時，像個陰鬱至極的壞種。

    團吞皺了下眉。

    陸聞熟悉這種眼神，他第一次見到它的貓時，它的貓也是用這種眼神來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