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吞並不明白為什薄亦會站在顧若成的旁邊。

    薄亦確實一點都不意外, 即使真的意外，也沒有對它有任何表情，注意力落回老人身上, 又變回了溫和有禮的樣子，推著老人家的輪椅, 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團吞手指著遠處的薄亦，聲音也不穩了：“他, 他。”

    “就如你所看到的，他現在可是顧若成眼前的紅人。”顧聞厭說，“爺爺昔年戰友唯一留下的獨孫，原本就虧欠了一頭, 對方又這明事理，怎才能不叫老人伸出慷慨援手呢。”

    團吞目光跟著他們移動，一路從花壇遠處，移到了靠近門的一邊，門那端出現了李裘的影子，對薄亦仿佛也不怎意外般，變成了三人行。

    團吞跟在他們後邊，一路沒見得要走，顧聞厭見狀，也隻好跟了上去，它守株待兔地在花叢後蹲了半天，終於等到顧若成離開, 一旦對方有往其他方向走的意圖, 它立即出手攔截。

    “薄亦！”團吞橫空跳了出來。

    薄亦後退了一步, 擰著眉頭打量了一眼眼前, 他還想裝作不認識, 轉身麵無表情地往另一個方向去。

    見他這樣冷漠，團吞也不再給他留下任何情麵，深吸一口涼氣，正對著他俯衝而來。

    團吞的頭猛地被一雙手摁住了，薄亦被它頂得往後退了幾步，硬是用兩手擋住了眼前鬥牛似的衝過來的人：“黑貓，打住。”

    團吞說：“你這個。”

    薄亦：“你先坐，聽說說完你再說也不遲。”

    團吞覺得非常在理，於是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不會再咬他之後，薄亦好歹放下來，拎著團吞去了附近的亭子，團吞往身後看了一眼，顧聞厭往來處走了，顯然並不打算摻和到他們的事情中來。

    那亭子是個好去處，中間放著一副棋，黑子白子，撂成了一句，糾纏其中，生生不息。

    再一旁，放著各種茶具，擺在一處，他從桌上取了個幹淨的茶盞，又從底下嫻熟地翻出一個茶壺來，添上點新茶，從醒茶到刮沫，動作一氣成，他將這杯泡好的茶推到了團吞麵前，團吞低頭看到清淩淩的杯麵，幾片綠茶上下沉浮，上麵倒映出一張人臉來。

    它頓時就沒了喝茶的興致，而是徑直說：“薄嫻說，顧若成，害死你家。”

    薄亦：“上代人的恩怨，沒必要延續到下一代吧。”

    團吞：“你在，幹什。”

    薄亦兩根手指端著杯口，把茶吹冷：“你怎來這了？你不是去找我姐他們了，又回這幹什？”

    團吞認真地看著他，薄亦始終避開了它的視線，這導致它無法和他對視，團吞急急道：“非法實驗。”

    薄亦唇角輕動了下：“你不是早知道了嗎？”

    團吞拍了拍口袋，那還裝著溫以言的文件：“我有。”

    薄亦靠著身後的木椅，手捏著那茶盞，滾燙的茶水順著虎口漣了出來：“這也是你的事，你有什也都是你的決定，要做什就去做好了。”

    團吞：“你在偏航。”

    薄亦：“偏什航，我知道我在做什。”

    “工廠。”它臉上出現極其鄭重的表情：“需要停下。”

    薄亦：“跟我說有什用，那多廠，又不是我叫他們辦的。”

    他話十分在理，言語溫和，又帶著循循善誘規勸人的意味，團吞也被說動了，原本是抱著去大吵一架的態度來的，最後被人三言兩語哄了回來，走到顧聞厭旁邊時，一張臉還紅紅的埋回了它的圍巾，眼睛還有沒幹的水，被溯冬的風一吹，凝得眼角更紅通通。

    顧聞厭問它：“你問完了？”

    團吞：“哦。”

    “怎樣了？”

    “不怎樣。”

    就是什都沒問出來，顧聞厭一看他這樣子還有什不明白的，也很無奈歎了口氣說：“要不要我給你指明點方向。”

    團吞：“說。”

    “為什他會在這？”

    團吞：“你問我？”

    就這定定盯了它兩秒，顧聞厭挫敗地選擇放棄，確實，團吞說得對，它如果知道他們就壓根不會出現在這，確實很有必要重新理一遍跨物種之間的溝通方式了。

    顧聞厭說：“他為什會在我家？”

    團吞：“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嗎？”顧聞厭說，“他就這樣站在顧若成身邊，你不會覺得白蟻總部忽然的暴露，跟你一點都沒有關係吧？”

    團吞抬了下眼睛：“什意思？”

    它確實是在問他，但比起問他，這話更像在自言自語，顧聞厭直白地告訴它：“白蟻就是這兩天出事的，出事的時候你在哪？”

    “工廠，遇到你。”

    顧聞厭：“那你知道你遇到我的時候，薄亦在哪嗎？”

    團吞怔怔看著他，一時沒動，顧聞厭說：“明明是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時刻，誰也沒有料到會有一個人忽然冒出來，就這應外合，斷掉了白蟻的後路。”

    團吞說：“你是說他？”

    顧聞厭：“看來我的話你並不太信，你大可以自己去問問他。”

    團吞之前早就問過一次，對方的反常幾乎就印在臉上了，再多問也無妨，它沒有什繼續開解的意思，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已，朝薄亦跑去。

    薄亦預料到了它會過來，但沒想過，它像開了個“憤怒的小鳥”模式，直接從另一邊彈射過來，他剛想打招呼，對方擄著袖子，就直接往臉上迎麵來了一拳，薄亦沒有躲開，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拳頭。

    他捂著臉，錯愕道：“黑貓你。”

    團吞已經走了，從背影看沉著張臉，並不好惹的姿態。

    顧聞厭問：“你就這放過他嗎？”

    團吞低眸看了眼，顧若成也已經出來了，而薄亦代替了顧聞厭昔日的那個位置，站在了顧若成身邊。

    老人有點困懨懨地靠坐在他的輪椅上，那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像一顆蜷縮的米粒，微不足道地跌進時代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