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像是要把這座碉堡徹底埋葬,接二連三的落在上方,牆壁與天花板唰唰地掉落著粉塵。
天啟騎士長疲憊極了,小小的一個禁閉室卻擠著十具蒸汽甲胄,其中還有作戰能力就隻有三具甲胄。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對麵沉默的橙色造熱者,哈帕斯00號機動戰術甲胄。
在無窮無盡地纏鬥中,亞以犧牲了綠馬,紅馬,白馬三位駕駛員的代價,將神聖長矛插入到哈帕斯的脊椎上,完成了對神聖教條的重新壓製,強製關機了哈帕斯的尤烏斯鏈接。
可他看起來一點傷都沒有受到,空氣隱隱約約傳來對方駕駛員的酣睡呼吸聲,乖巧的像個孩子。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等級五的尤烏斯鏈接,坐在駕駛艙的人真的還能被稱之為是人?”
他的聲音沙啞粗糙,力氣都隨著先前的死鬥而流逝掉了。
從內向外關閉的禁閉室是個安全的場所,讓他們放心的休整。
阿勒斯十字軍已經開始了對這座碉堡的攻克,他們的任務失敗了。
門外就是軍人們粗重的軍靴踏地聲,槍支嘶吼聲,還有黃銅彈殼叮叮當當落地的清脆細聲。
這座碉堡活了過來,最上方中心的260mm超重型火炮開始了震耳欲聾的轟擊,每一次的開火響聲都宛若一盞青銅大鍾在猛撞人的心底,骨頭和心髒一起顫抖。
盡管澆滅了魔女獵殺部隊的埋伏,但是造熱者之間卻開始了內鬥,他們潰不成軍,執行引爆碉堡內部彈藥庫的任務失敗了。
這樣的造熱者無法形成有效的戰鬥力,雄獅變成了落水的野狗,無法在人群密集的皮納利守軍中殺出一條路,任何一架重型火炮都可以把他們的精神打斷。
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天,亞的體力在那場死鬥中完完全全的枯竭了,他們在這座碉堡穿行,射擊,拔劍咆哮,卻始終無法真正的殺死對方。
同樣的梅耶劍術造詣,極快的反應和預判,他們就像完全相似的兩個棋手,怎決策都無法將對方逼入死地,偏偏上頭的命令還是生擒。
而他那些沉默驍勇的小隊同伴都還半埋在中庭中的泥土,尤烏斯鏈接等級五的哈帕斯甲胄已經是一頭沒有神智的野獸,全然憑借著本能行動,獵殺,亞還未來得及和那些第一次碰麵的夥伴互道性命,就已經失去了這份機會。
他能活下來,不是因為他亞是最矯健,最能打的...是因為在那具甲胄眼,他是威脅最小最後殺死的對象。天啟四騎士的每位精銳都比他鋒利,哈帕斯甚至敢把自己毫無防備的後背露出來給他,仿佛在嘲笑一個孩子的無能。
坐倒在地麵的教廷之獅自嘲地笑了笑,敲敲滿是裂縫的頭盔,開口:
“末日騎士小隊呼叫管製者一號,呼叫——呃啊。”
磅的電流雜波灌入耳中,他幾乎瞬間把頭離遠了甲胄內置的播音器,那聲音太刺耳了。
看來是在先前激烈的纏鬥中損壞了,一記自上而下的頂擊砍壞了造熱甲胄的頭甲和無線電,那根銀色的細長天線此刻已經折斷一半。
於是亞抬起頭,試著發出詢問聲。隔著蒸汽甲胄厚重的頭盔,他不確定這個狹小的房間內是否還有第二個意識清醒的人。
“有人還醒著嗎?哈嘍?我的無線電裝置壞掉了,沒法溝通——嗨?”
良久,一個低低的女聲從堆積的損毀鋼鐵中升起,沒有半點生氣。
“我的還沒壞。你要向管製者溝通,我可以代替傳達。”
亞愣了一下,扭頭去看那個說話的對象,卻找不到目標。
“...幫我和管製者一號匯報,末日騎士小隊除騎士長以外全軍覆滅,支援任務失敗。神聖教條失控控製良好,哈帕斯甲胄脫離深度鏈接,駕駛員幸存,就這些。”
他也懶得找了,反正大家的腦袋都低的低低的,誰也沒有力氣去看誰。
真是疲憊,第一次踏上戰場結果卻是被同類殺了片甲不留。造熱者甲胄每次都脫離於常理,把他的思維方式打的滿地爪牙。
“喂。”
那女孩幹巴巴的聲音響了起來,亞慵懶的抬起腦袋,去看那個半邊手臂沒掉的蒸汽甲胄。
“怎?”
“還有什別的要匯報?管製者一號說她有新的任務下達。”
“沒了,沒了。讓她說吧。”
罕見的,能動的駕駛員都操縱著蒸汽甲胄動了一下,就像睡死過去的病人忽然聽到了現實中的鳥鳴,稍稍在床上打開了耳朵,去傾聽那片刻的動靜。
女孩頓了頓,聲音似乎有血般的粗沙卡住了她的喉嚨。
一個字一個字的,疲憊至極的聲音驚呆了亞的耳朵,讓他不敢相信。
“法烏克斯要塞所屬殘部騎士小隊,繼續進攻,直至全員戰死。”
“怎會...那個瘋子女人不管我們的命了?那個教皇的許諾是狗屁?”
亞狠狠摔下手中的劍,破口大罵,劍身發出極高頻率的振動,蜂鳴聲悲涼。
蒸汽引擎關機的造熱者艱難地搖了搖頭,扯下內置的無線電裝置,隨手扔到了亞的懷。
“造熱騎士的命就是如此,一條賤命罷了,駕駛員死了就死了,甲胄反正還能複生,全部戰死又有什關係呢?教廷的大人物們從來不希望造熱騎士們可以安全的回到故鄉,領取軍功過幸福日子...造熱甲胄的秘密是永遠不能流傳於世的真相,我們這種人,注定隻能死在戰場的戰壕。”
亞憤怒的捏緊了拳頭,鐵鑄的手掌發出金屬摩擦酸澀的聲響,怒目而瞪那個女孩。
女孩卻根本不看他的惱怒,隻是笑了笑,再開口“哦,我忘記了您是教廷的貴族騎士來著..是啊,您的命和我們這些騎士的命不一樣。我們駕馭的隻是一具具鐵棺材,您駕馭的,是教廷的榮光與權力啊。”
說真的,亞很想站起來給那個駕駛員一拳,她懂什?她知道迄今為止他遭遇過多少讓人傷心的事情?可那些話真叫人難過,一句一句地錘在他的胸膛上,讓他酸楚的鬆開了手心。
“...我不是那種大人物家的孩子。真正大人物家的孩子不會駕馭造熱者親自上戰場。”
“可你駕馭的蒸汽甲胄是萬軍之軍中的王,古希伯來人的耶穌基督,踏平龐加皇宮的第一任造熱皇帝。如果不是這樣,你怎能抵擋的住哈帕斯甲胄的失控呢?”
“不...不...我隻是,我隻是——”
亞忽得覺得自己的喉嚨再也擠不出話了,好像真的是這樣,他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
他握住了權利,化身為教皇袍下的得力軍人,以神權的無上威力驅趕他的政敵,殺死他的仇人。
是什時候呢,和過去的自己再也不是一個樣子,溫墨落的街道再也沒有讓他感覺到危險而深沉,反而習慣了德累斯頓大教堂的富麗堂皇,和審判罪人時的從容。
通過那個男人的許諾,他搖身一變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貴族。
那些...他曾經無比憎恨的貴族。
手臂從未如此沉重,亞低下頭顱,費力地擺了擺手。
天地間大雨滂沱,隔著沉重的混凝土塊層,雨水和炮彈一齊砸在碉堡的上方,砸的人心頭空蕩蕩的。
這個話題沒法深入下去了,女孩歪了歪腦袋,就那好奇的看著亞,深紫色的眼睛生出一抹歉意來。
“抱歉,我說的過分了。”
“你沒有說錯什,這些都是事實。”亞的聲音嘶啞,像是惡鬼的懺悔“我一開始並不是為了這些才握住權力的,不是為了成為讓人討厭的貴族才成為造熱騎士的。”
“那是為了什?”
“為了...成為弱者的騎士。”
女孩愣住了,反複地在嘴回味著那幾個字眼。
亞縮起了雙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像個全力蜷縮起來的孩子,雖然他從小的時候就沒這表達過脆弱的一麵。
“我在讀書的時候,很弱小,很弱小。什力量都沒有,雖然我也並不是想特意保護什人,成為誰的英雄,或者是救命恩人。念軍校的時候,我隻是一廂情願的想要出人頭地,出人頭地了好回到故鄉,讓過去否定我毆打我的父親對我道歉。”
“嗯。”
“小的時候我就在很拚命很拚命的練劍了,我想讓父親為我驕傲,讓母親為我開心。後來父親把劍摔到地上,我就不在乎這些了。就隻是想著,我要報仇,讓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低下頭顱,為他的憤怒道歉。”
這本該是少年人壓著怒氣吐出的話,可是亞的聲音卻很輕,很輕。
“我曾以為我的故鄉是個牢籠,阻擋我的黑色牢籠。可是後來我見識到了溫墨落,萬城之城溫墨落,我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肮髒,這個帝國的暗麵滿是螻蟻和平民的骸骨...就像我父親和母親那樣小人物們的骸骨,我害怕他們有朝一日也會那樣的死去,所以我要握住劍柄,死也不能鬆開。”
“嗯。”女孩的神情微微抽動了,眼角止不住地因疼痛而泛起皺紋。
“再後來,有個女孩死在了我麵前,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死去了。那天的雨非常大,大到我聽不見那些惡人的低笑,聽不見命運對我的嘲弄,所以我怒火中燒地發了狂,拔出了劍,把那些讓我感到心煩的東西都砍了,把那些汙穢的白色建築都一把火燒了...就好像上帝在教堂中說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亞笑著吞了吞口水,亡命之徒的表情再合適不過來形容他此刻舔著牙齒的狂妄。
“我其實本該死掉的,那些權貴的小孩原本是我應該親吻鞋麵討好的對象才對。可我居然仗著我的劍把他們都砍死了,仗著我磨礪了足足有十五年的劍...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但是砍死了很多作惡多端的壞人,我知道這就足夠了。”
“你說你就是阿勒斯皇家軍事學院槍擊案的罪魁禍首?”女孩驚恐的聲音中夾雜著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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