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五一開始,段從投喂言驚蟄的這個習慣,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每年的寒暑假,以及五一國慶,隻要回老家,段從都會帶回去一大兜好吃的。
如果假期有了別的安排,比如補課或旅遊,他也要把東西寄給姥姥,讓姥姥分給表哥和言驚蟄吃。
但見不到段從,那些高級的小零食,對言驚蟄而言也就沒那有滋味了。
五年級那年的寒假,段從的爺爺腦溢血摔了一跤,差點兒沒救過來。那年的春節,段從爸媽和兩個姑姑,在奶奶家與醫院之間忙得團團轉,沒回姥姥家過年,段從也沒顧上給言驚蟄寄好吃的。
開學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
班主任親自來轉交給段從,當時他們的語文課正好在學寫信,班主任還順便誇了段從兩句,誇獎了這封信的格式規範,在講台上笑盈盈地讀:“段從收,言驚蟄寄。”
五六年級的學生已經開始擁有了“談戀愛”的概念,班頓時“喔喔”著一陣怪叫聲,後座把臉擋在課本後麵小聲喊:“段從收情書!方佳晨失戀咯!”
方佳晨是他們班的小班花,班總開他倆玩笑。
段從有點兒不好意思,繃著臉回頭踢踢桌腿,小跑著去講台上領信。
2毛錢的白色信封,右上角的郵票貼得方方正正,圖案是一隻灰麻麻的小鳥。
中間用小學生工整的字跡,寫著段從和言驚蟄的名字。
信並沒寫什很有意思的事,言驚蟄含蓄的天性,連在信紙上都表現得一覽無餘——他規規矩矩遵循著寫信... ...的格式,以“段從:你好!”起頭,“很想念你的:言驚蟄”結尾。
正文的內容從街上的大黃狗,寫到今年春天來得早,修辭規矩得像在寫作文。
毫無趣味的一封信,段從就是覺得很開心,同學們要看他還不給,自己暗搓搓拆開又折上,一天看了得有十來遍。
放學回到家,他問老爸要了點錢跑去超市,給言驚蟄買了一堆好吃的,和一遝信封。
小學生擁有一個自己的筆友,就像擁有自己的寵物一樣,真的是件很酷的事。
整個五六年級,段從和言驚蟄斷斷續續地寫了很多封信。
其中有一封被言驚蟄專門挑出來單放,在他們小學畢業後,段從回來過暑假時,拿出來讀給他聽:“‘告訴你言驚蟄,我現在是我們班的班草,我太帥了,沒辦法’。”
言驚蟄笑得直眯眼,衝段從“嘩啦啦”地晃晃信紙:“你真不要臉。”
段從坐在石橋圍欄上,自己都聽樂了,笑得直晃悠。他感覺有些丟人,又藏不住那點兒臭美的心思,索性一偏頭盯著言驚蟄:“我不帥嗎?”
言驚蟄第一次明白“帥”的概念,就是在這一刻。
言瘸子家的條件給不了言驚蟄講究美醜的機會,在他心,身邊的同齡人始終都是群咋咋唬唬的毛頭小子,大家都是小孩,誰穿得幹幹淨淨,誰就是好看的。
他認真看看眼前的段從,突然發現,段從好像真的跟其他小孩不太一樣了。
準初中生段從坐在石橋圍欄上,耍酷地抄著兜,眼睛盛滿小少年亮晶晶的意氣風發。
#... ... “帥的。”言驚蟄點點頭。
段從滿意地一樂,打量打量言驚蟄,眉毛動動:“你其實也……”
“我知道我不帥。”言驚蟄習慣性地躲避視線,低頭捋捋自己的舊T恤。
“哎,反正你也不醜。”段從其實是想誇誇他,但是言驚蟄到現在還是長得跟個女孩似的,實在是誇不出個“帥”字。
那一年夏天,段從在姥姥家待了足足一個月。
沒有作業的壓力,縣又新建了電影院和大超市,段從徹底在老家玩開了。
表哥初中畢業也放了長假,和他的同學們天天帶著段從到處玩,一人一輛自行車滿街飛躥。
言驚蟄沒有車,段從就騎車帶他。
表哥的同學有帶小女朋友的,見段從帶著瘦巴巴的言驚蟄,就逗他倆:“我們都帶媳婦兒,你也帶啊?怎光攥著車座不摟腰啊?”
言驚蟄不禁逗,最怕遇上這種嘻嘻哈哈成群叫囂的場麵,攥著車座的手一縮,人差點兒晃下去。
“攥我衣服,傻?”段從把他的手撈上來,扭臉掃了眼剛才起哄那人:“你媳婦裙子快飛了。”
他說完這句正好騎到下坡,帶著言驚蟄輕快地先騎了下去。
身後傳來女生“啊!”的尖叫,狂拍他男朋友的肩膀。一群人都笑著叫起來了,那個同學“操”一聲,使勁往前蹬車,企圖把這群孫子甩在身後,還在吼:“你他媽蓋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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