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諭甫睜眼，入目一片昏暗，雲層壓得很低，像是要起風暴，麵前將軍府的門楣仍舊，門口的下人們身著喪服正朝牌匾上掛著白布和靈幡，兩側掛了兩個偌大的白燈籠，上麵的“奠”字好似鮮血凝固而成，姚諭看著下人們將白布掛在皇帝禦筆所題的牌匾上，才跟著一起進門。

    將軍府一片死寂，零星幾個仆從穿梭在各處，沉默著做著自己的事，府中的假山流水似乎長時間無人打理已是雜草叢生，整個將軍府透露著一副衰敗之像。

    似乎沒人能看得見她，姚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會在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隻幽魂似的在府中遊蕩。

    順著記憶走到正廳，隻見身著喪服的少年正端坐堂上，管家徐伯正朝他說著什。

    姚諭隻覺得坐在堂上的少年有些眼熟，看了半晌才突然驚覺少年是姚策，又環顧了一眼四周，府中服喪縞素，這才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此時的姚策約摸有十三四了，一身白衣，劍眉星目，隻是眼神稍顯陰鬱。姚諭聽不到他們的對話，隻見他摔了杯子，管家匍匐告罪，而後少年姚策便起身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姚諭跟著出去，眼前卻白光一閃，再睜眼時已是在崇明閣，隻聽得其中嗚咽聲中夾雜著咳嗽聲，還有低沉的男聲，來不及去想為什自己會聽到這些，姚諭便被什驅使似的進到臥房。

    臥房中，沈月婷撐著一隻手臂側臥著，臉色很難看，隱隱透著死氣，姚諭看得出來她已病入膏肓了，隻是在掙紮。

    隻見她扯著身邊坐在腳床上男子的衣袖，一邊急切地說些什，那男人一手替她順氣一邊勸慰著，姚諭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隻看臉色便知道不是什好事。

    姚諭站在原地看著，頓時心有所感，急忙出了崇明閣，而後似乎有什牽引著她朝府中東南方去，那是將軍府的祠堂，如今也是靈堂。

    隻見祠堂大門兩側的石獅子上掛著白花，頭楹聯牌匾上都掛了白布絹花，頭跪了幾個仆人，時不時有啜泣聲傳出，堂中是一副棺木，姚策一身喪服跪在棺木前麵的蒲團上，手中捧著黍稷梗扔到他麵前的火盆中。

    姚諭上前，卻見棺木中隻有一副空蕩蕩的衣冠，再抬頭看時，隻見祭祀的案桌上供奉著香爐和白幡，後麵是金筆描成的靈位牌，上麵用正楷寫著“故顯考鎮北姚公諱冕之靈位”。

    姚諭還未來得及抓住些什，似乎有什刻意讓她去看案桌後供奉先祖靈位的地方，在一眾高高低低的靈位牌，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三個排在一起的靈位牌，分別是“故長子懷化將軍姚箬之主位”、“故次子忠武將軍姚之神位”、“故女遊擊將軍姚諭之神位”。

    這不是姚諭第一次在夢中看到自己的靈位牌，她一時隻覺得頭痛欲裂，不知是因為這個難以接受的結局還是其他什。

    她一手捂著頭，又見靈堂外闖進一群金吾衛，不顧堂中情形，一把將穿著喪服的仆從們壓在原地，而後進來一個人，逆著光，姚諭看不清那人是誰，隻隱隱聽他道:“勾結外族，禍亂朝綱，即日起褫奪封號，姚府眾人壓入天牢候審。”

    姚諭聽不到前言後語，隻看到那人身邊的金吾衛要去捉拿充耳不聞的姚策，又見姚策起身抽出金吾衛腰間的佩刀，衝向站在他麵前的男人。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在心中演練過很多次，下手也極為果斷，姚諭看到他的眼睛，麵有憤恨，似乎又有解脫。

    姚策當然不會得手，隻在他衝向男人的那一刻，另一個金吾衛已經率先將刀捅進他體內。鮮血很快從金吾衛下手的地方洇出，在他的腹部留下一團血紅，姚諭離得很近，金吾衛抽刀時，有血跡噴灑在她臉上，有些溫熱。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看著後退兩步歪倒在蒲團上的姚策，幾乎是一刀致命，隻見姚策的臉色很快灰敗下來。

    他強撐著一口氣，大笑，“我姚家滿門忠烈，為大周戍邊多年不敢懈怠，最後竟得如此下場。大人，您的下場，我在地底會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策狀似瘋魔，又打翻了棺前的火盆，一時間火焰升騰，又迅速地蔓延開來。見狀，有人大叫一聲“是桐油”，闖進祠堂的金吾衛護著來人連忙退了出去。

    姚諭站在他身前，看著姚策靠在棺木上，眼見著他出氣多進氣少，直到火焰將他徹底包圍。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極力避免，為什還會是這個結局。

    那些火焰穿過她卻好像又將她點燃，她感覺自己整個身體沸騰起來，燒得她骨碎肉消，燒得她理智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