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界

類別:未分類 作者:初的鬼鴞 本章:第九章 交界

    一

    也是一個春天,身邊開著說不上名字的花,粉的黃的,像公園的花壇,隻是更有生命力,更加繁榮,他們纏繞在柱子上,長滿了庭院,埋住了我的視線,那片紫色的,是三色堇吧……

    唔,好多孩子,應該不是來慶祝我的吧,我隻是個無聊的大人罷了。神會上那多好吃的夠他們吃了……

    第一次當神會主持,衣服這厚的嗎,唔……

    這神杖真美,雲棲木的主體鑲著銀杏葉,手感真好,雖然還沒用過,不過感覺棒極了……

    孩子們拿著各色的花簇擁起來,把我擁在麵,外麵的人看不進來,麵的人看不出去……

    那邊,是孟女士吧,但願她沒什異議……不過,她也不會在神會上做什事……

    賜福,祝願,解憂……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這些了吧……挺好,比活著時好,帶好帽子,該迎接新生活了——

    “歡迎旅客朋友們前來觀光,前往孔廟請直行,鵲神社請右轉,河仙社請左轉,教堂請乘坐特快列車前往臨島……”

    “鵲神先生!”“你們怎有閑心來神社了。”鵲神結束了清晨的儀式,到禮品店工作。“反正一直沒什進度,墜星樓沒有一點線索,還不如討個彩頭。”“好主意,你們買點什?”

    禮品店不算很大,擺著三邊的禮品櫃,靠近門口的櫃台上擺著橘子樹和喜鵲雕像,立櫃擺著各式各樣的祈福周邊,按隔壁畫臉畫的狐少說主要是作為品牌

    售賣,真正拿回家供起來的倒是少數。“死了以後你或許會對過去的信仰有所懷疑,更甚,是迷亂與癲狂,但這也隻是‘或許’,千百年的妖地之上有無數神明的信徒,飛鳥、太陽、人神、異神……但我們已死,死後的爭辯毫無意義,因為我們見證了我們的結局,觀賞了曆史變遷中我們信仰的演變。我在這用到觀賞一詞,這是我自己的見解。在這場名為曆史的電影來到一個節點時,我們總會或多或少思考自己曾相信的一切,最終我們會得出一個平和的結論:我不再擁有神明,我毫發無傷。”(神泛學家西格在他的文章中如此提到)。

    “不需要多複雜,我們一會兒還要去拜訪烏龜先生。”“那就這個吧,五彩繩,可以辟邪避蚊蟲,我可以上幾個咒語,也能起到保護的作用。”“謝謝了。”

    從禮品店出來,右手邊是梨花樹,在走遠一點能見到荷花池,荷花此時是打著苞的小灰球,等晚上會有粉色鱗片的水妖給他們塗上腮紅。空氣十分舒適,就像天神向空氣撒了一杯茉莉花茶。

    春天祈福的人不少,也有不少為預言之事祈禱的,少年少女向粗壯的枝頭上掛上祈福的木牌或便利貼,大樹伸出小手,把希望擁入懷中,又輕吐出一個嬌嫩的花苞。

    再往外走,就到了鵲神社外麵的紫竹林,鵲神養的熊貓縮在金絲羽編製的窩做著草莓味竹子的夢,托比頂著一頭淡藍色的小花等他們出來。名為喜鵲的歌者閉口不語,維護著神持的形象。

    繼續向外就變成向內了,一片強盛卻青澀的攀援植物泛濫而勁美地纏綿在大樹之上,就像健壯軀體之外裹著一層挑逗的輕紗,隻是欲蓋彌彰的不是心跳而是平常不過的一日三餐。居民區一邊接著市區的店鋪,一邊用大樹和郊地隔開。

    妖界的居民樓並不以單一的樓作為標準,他們的主體是無數的豎直建築,但門都開在外麵,從樓梯上去一個平台可以找到三個平台的通道,從一扇門進去可能會從另一棟建築的某一個平台上走出來,牆麵上長著苔蘚和藤蔓,還有從石頭上長出的小灌木,牆麵上貼著社區活動的宣傳海報,有試吃大會,文藝表演,還有金瓜子杯故事大賽,一隻小鬆鼠被她媽媽拖去上自習室,湖藍色胡子的狐狸從郵箱拿出新一期的雜誌,一排小矮精一個個進入一個沒有小腿高的門,左手邊則是一個細條高瘦的門,平台與平台之間連著藤條,幾條藤被牽到了陽台上,上麵掛著一雙小襪子,一雙大襪子,一雙不大不小的襪子。

    建築的最頂端是懸空的樹冠,遮蔽出了幾片陰涼,又不會讓人覺得昏暗。一頭紅鳳盤踞在樹上,梳理著她鎏金的羽毛。

    少年和女孩在這百轉樓閣中走來走去,從一個平台到另一個平台,從一扇扇門旁經過。細瘦的門是長頸先生的,散發奶茶香氣的門是雙子的,有焦黑痕跡的是雜技師傅的。還有許多門充當通道的作用,太陽門通向月亮門,海浪門通向貝殼門,這些門不需要打開,探身進去即可,幾位畫中人在牆麵上閑逛嬉笑,順便給人指指路。少年和女孩走過無數門,直到停在一扇粉門前,門上是一個少女,正抓著手帕張望。

    女孩在少女麵前招了招手,少女先是不動,又突然注意到他們,害羞起來縮成一朵白雛菊,花瓣又被畫中春風吹到一邊去。

    通道是粉色花園,紫藤蘿的長廊兩側開滿了薔薇與粉玫瑰,情侶在花海間散步拍照,不遠處的噴泉坐著一位唱詩人唱著妖界常見的情詩:“玫瑰呦戀人,莫刺我小指,薔薇呦新娘,直叫我心顫……”花園的盡頭是浪花的門。

    出了門便是橋,跨在居民區中間的一條河上,穿著素白的甲胄。橋下的一江春水被獺劃開,童妖在水邊嬉戲,能水的壯年爭當浪白條,還有喜歡平靜的人邊泡腳邊織衣服。橋上同樣,人來人往,背蔬菜的、拎水果的、聽戲的、哼歌的、鍛煉的,快的慢的,都是生機勃勃的。河上沒有樹蔭,把河照得波光粼粼。

    109號房的門可是個老古董了。從門第一次建起來到如今已有千餘年,你能看到不同顏色的油漆殘留在上麵的痕跡,還能從鋼體的框架下看到石框或木架留下的刻痕。門上了鎖,還掛上了鐵鏈子,上麵掛著一塊黃糊糊的牌子,寫著“故障,待修理”的黑字。

    “還有其他進去的路嗎?”“不知道,我給政府同事打個電話問一下——”話沒說完,兩個人就直愣愣掉了下去。樓下的鼠鼠剛才在澆花,聽到一聲小小的風聲後,依然在澆花。

    撲通一聲,兩個人就掉在了烏龜爺爺的老頭沙發,愣神地眨巴眼睛。“抱歉了孩子們,門壞了還沒來得及修,隻能先讓你們這進來了,書在那一邊,自己去看吧,我去泡茶。”兩人道了謝,向書櫃走去。

    烏龜爺爺的家樸素得很,沒有投影儀或電視,隻有一個音色不好的收音機,就是收音機對於烏龜爺爺來說都是個頂先進的事物了。從千年以前就開始成為曆史的旁觀者,短短幾十年的小小發明也不再使他們興奮了;廚房開放,散發著各種香料的味道,但都很淡,隻是能認出的濃度;另一側是大大的窗戶,開向河流的一側,坐在床邊就能聽到樓下孩子們的玩鬧聲。

    書本都是泛黃的,你甚至看不出烏龜爺爺曾在看書時偶爾一時得意不巧打翻了清酒,意外在時間已經變成了日常的一部分。書很舊,多使用古文字書寫,最近的書也是文言文的。哪怕是文言文也沒有價值,兩人隻能拿著翻譯器在看不懂的古籍找線索。

    “……此地為奇異之所在,曾有勇士在歸去無名之地時掙紮,但無從得手……歸去者無從歸來,我們已杳無音訊……世界竟有如此廣大,已令我們瞠目,廣大之外已有人力不可控製之處,是謂大自然之無窮之所在……”翻譯器用過於文縐縐的話語闡述著千年前妖民對此地的認知,“然自無念人一職建成,妖民為逝者引起前路,叫靈魂不再長居此地,遺忘,並脫胎換骨,令死無遺憾。這自然之力人定無可戰勝,可這人心本身,還是得交給人來管教……”

    另一邊,少年手下的古籍記載著另一些內容:“……無念人,引渡的第一關,將拾到的落魄靈魂淘洗幹淨,趁其還有餘溫,送他一程,這不是自然教會的法則,而是人不斷探求後得來的道理。道理,來自自然,來自人心,人因道理而生存,人憑道理而為人,這是人類的憑依,是與自然神鬼無關的……可人言可畏,人是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無念人的工作必須保證遊離的魂魄忘記自己的死亡,卻不忘記死前的執念與夢想,這是引渡的……”少年著急看向下一部分,引渡的工作他早已爛熟於心,可到底什影響了這次引渡?女孩本身嗎?還是其他的“人”?

    少年來不及多想,隻好繼續看向其他的古籍。“吾有一技,可造人偶一具,活靈活現,燒菜做飯樣樣……”“什偏門古方。”少年嘟囔一句,翻到一本《死界奇木大全》:“……嫣紅百合,有淡香,直接食用會長出紅斑,開出紅花,食欲不振,泡水喝則口吐紅花,依然有食欲不振的情況……人麵花,有人的麵目,卻無人的性情,表情似乎隻是一種繼承……留影木,生長於交界之處,形如柳葉,無憑無依,少有人見,有回憶之能,受無念人管教……”

    少年對留影木有點興趣,可自己的記憶並不是最緊要的事務。

    “小姑娘,幫我把火關一下,我腿腳不好了。”“哦,好的。”女孩從書房出來,到廚房把火關上。隨著火的嘶嘶聲消失,風聲變得格外清晰。

    女孩不知道自己是什時候回頭的,直到她回過神來,她已經站在廚房很久了。她想起來,自己一回頭,烏龜爺爺就開始變得透明,直到他的手指變成一片花瓣脫離身體,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直到花瓣勾勒出他曾經的身形,又被窗口的風帶走,洋洋灑灑,在河麵上跳舞,讓河邊的每一隻妖都看得見,年長的妖告訴年幼的妖,這是妖界的“死亡”,這是我們生活的終點,但這不值得畏懼,因為我們將擁有充實不已的人生。

    女孩呢,她沒有人去告訴她,她自己愣了很久,直到少年走到她旁邊扶住她的肩膀,她能自己明白,她本來就明白,隻是明白改變不了本能的情感表達。

    花瓣飄飛,隨風去到該去的地方。

    “嚐嚐這個吧。”

    主街,一家尋常的飯店,少年沒來過,他突然想試試。

    “橘子油煎蛋,用油橘子的油煎出來的蛋像一個太陽,之前婚禮上有人說‘買個太陽吃去’,我當時還不知道是什,想著帶你過來嚐嚐……”女孩間斷著聽,慢慢用勺子把煎蛋攪進飯,然後送進嘴。“你說我們這幾天到底有什進展,墜星樓、妖界曆史、太陽蛋?我開始懷疑預言和我們根本沒有什關係了。”“幸運妖姬跟你說的是不用擔心吧,無論情況如何,你最近收獲很多不是嗎?”“確實,不過這樣漫無目的總是有一點點不安。”“你說過的,哪怕沒有目的也要走好現在能看到的路。”

    “你說過的……”前半句少年沒說出來,他的腦中響了一聲。

    “荒唐!”“親愛的……”“為了……”門外的人頭磚喋喋不休,紳傭和學童合力也沒什辦法。“他們倒是活躍的很。”兩人付了賬,站在街邊,想找一條合適的路過去。“你們還是先別走這條道了,藍月將近,這妖物也不安分。”紳傭拿起了常年沒用的佩刀清理人頭並疏散周圍的居民。“我們能幫——”少年止住了聲,他想到了什,紳傭也想起了什。“蓬,妖姬的——”“百人言好像有這些人頭說的話,他們就是百人言。”“紳傭先生,這有多少個人頭?”“99個,不足百人,你們有什線索?”

    “99個,還差一個,差哪一個?”“用百人言一個一個對應該能找到,但來不及——小心那邊!”

    少年轉動沙漏把自己和女孩帶離石磚路,人頭們突然十分興奮,從一端向另一端齊刷刷地猛衝過來,紳傭揮舞手中長劍揮出一道寒流,卻隻能阻擋幾秒的瘋狂衝擊。少年和女孩幫不上忙,隻能先向人頭湧動的方向奔跑尋找他們不安的可能性。“他們現在在喊什?”“我聽不清楚,不過有幾句話我在百人言沒見過。”“我感覺全都是。”兩個人的話語不斷被嘈雜的吵鬧聲淹沒,一直持續到他們跑到石板路的盡頭。

    人頭的波浪終於停息。但他們閉口不語,兩個人站在路的一端無從下手。女孩向後退,卻踩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回頭是一個井蓋,一個沒有意義的井蓋。

    “這不需要井蓋對吧。”“當然。”女孩蹲下去撫摸井蓋,就像在摸一隻貓,這隻貓不是很安分,一下子炸了毛,無數枝幹飛奔出來纏住女孩的眼睛,又纏住少年的腳,還沒等紳傭拔劍,兩人就被茂密的樹枝所遮蓋,消失殆盡,隻留下從井蓋中不斷生長出的樹枝。那樹枝彎曲成妖嬈的樣子,還故作嬌羞地開出幾朵亂七八糟的花,美得讓人生厭。

    二

    紅繡娘來到一片奇境,那的桃花嫵媚如少女,那的牡丹紅的像烈火,那有一片清池,隻是映著豔紅和明粉。紅繡娘站在岸邊,將一盒白花瓣輕輕撒入水中,花瓣染上了粉紅,隨流水向很遠的地方流去。

    幸運妖姬從一扇木門走出來,轉身關上那扇懸空的門。她捧著一壺酒走到紅繡娘身旁。“儀式做完了啊。”“我不負責儀式,幫忙處理一下而已,你來做什?”“龜先生的太太在我這寄存了一壺酒,說是老頭子愛喝酒讓我幫他治治。”幸運妖姬探出頭,看著水麵上一片打轉的花瓣,“等她去了,龜先生也不喝酒了,這酒就在我倉庫存著,也是時候還了。”

    幸運妖姬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塞子,把清冽的酒倒下去,酒水流啊流,把打轉的花瓣帶走,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花瓣長出了尾,長出了眼,長出了雙臂,像一條魚一樣遊啊遊,遊上天空,遊到兩個人看不到的地方。

    “走啦,那兩個小家夥被街上的大石頭吃了,我們得做好準備,星星告訴我了,我在打架的時候帥極了。”“得了吧,咱們上次戰鬥是什時候來著?”“好像是上學的時候,老師家的紅龍意外出逃了。”“那次是我的功勞。”“好了別貧嘴,出去吃個飯等小家夥們的情況,然後鬆鬆筋骨。”“什時候還想著吃……”“對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對這次預言的後續分析嗎?”“不是等他們兩個出來再確定嗎?”“就是這,他們兩個的曆險我們無從得知,但如果有什空間是隻有他們兩個進得去的,那就隻可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空間。你們去墜星樓調查了吧。”“沒有什異常,這和他們有什關係?”“你們是接到我的預言才去的墜星樓,因為我的預言危機是由罪人直接導致的,但這為什和他們兩個有關係?”“你的猜想是?”

    “我曾在一本書讀到過,人言不僅在活人的世界能力強大,對死界同樣有影響,因為我們本質是善惡的共鳴,當這種共鳴發出雜音時,我們彼此之間的界限就會模糊。”“而我們的善惡共鳴受到活人界的影響。”“通過不斷死去的人。”

    兩人走出房間,回到妖政府的走廊,大大小小的妖員工帶著數據來來去去,有的差一點踩到幸運妖姬的粉紅尖皮鞋。

    “這一次的雜音通過少年和女孩傳遞過來,表現形式就是你們城市的石頭街。”“我們早該想到的。”“他們兩個現在做的,就是從根部把共鳴的混亂點清理了,然後我們再把已有的裂痕補好,畢竟不同區域之間的分割可不是水泥牆那簡單。”“如果按你這說,我們和半骸就足夠抵擋墜星樓的進攻。”“如果不隻是墜星樓呢。”

    紅繡娘在大樓的中央平台停下,回頭看著這個粉紅色的女巫。

    “我的預言有一片空白,我一直都不能確定它代表什,直到我過來之前才想到,虛空本身也是一種共鳴。死人是分為罪人、善人和虛空三個部分的。罪人可以擋住,虛空呢?”“我們隻剩半天時間,上哪找對付虛空的手段?”“我來吧。”

    八狸小小的身軀向他們走來,“妖姬女士,其他妖界島嶼是否也會受到牽連?”“預言從這座主島蔓延到其他島嶼,隻要守住這個地方就不會有問題。其他島嶼也有人員向這趕來,不過要在午夜前停止交通。”“交通我已經安排了,我會抵擋住虛空的衝擊。你們專心應對墜星樓即可……願日光常駐。”“願日光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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