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賞之下士氣大漲，宴漣漪轉回身，接過玥彤手中的醒酒湯，頰邊微醺的紅暈已騰起。

    玥彤急得眼眶濕潤，低聲道：“娘娘還懷著身孕，恐傷了身子……”

    “無妨，”宴漣漪搖了搖頭，將醒酒湯飲盡，二人並肩走遠了些，她又道：“那些征戰的將士，不知多少要丟掉性命、血灑疆場，我若連這碗酒都不肯與他們同飲，未免寒了他們的心。”

    玥彤猶豫了許久，隻能輕輕歎了口氣，雙手合十許願：“隻願明日之戰告捷，撐過這幾日，等皇上援軍至此，一切便能安穩如初。”

    宴漣漪的腳步忽的頓住了，她薄唇緊抿，點了點頭道：“一定可以。”

    翌日清晨，響箭淩空，戰鼓雷鳴。

    東陵軍渡水大半，羅森親率精銳充任前鋒，兩軍兵刃相加，殺喊聲撼天震地。

    隨著天光大亮，東陵軍還未來得及修繕的軍營背後，耀眼的日光赫然照射在一道長長的溝渠中，巡邏的哨兵還未來得及高呼驚叫，隻聽見“嗖”的一聲，羽箭穿過其脖頸，鮮血瞬間迸發出來，染紅了腳下的大地。

    “殺——”

    霎時間，炮彈如冰雹般砸落在營帳中，濃濃白煙騰升而起，火炮的掩護之下，溝渠背後埋伏的大軍蜂擁而上，狠狠紮入其中，頃刻間如燎原之勢蔓延，營帳中的東陵軍許多來不及反應便已被抹了脖子。

    枝河邊，渡水的東陵軍將士見身後濃煙滾滾，自營帳而起，一時驚愕地停駐腳步。

    片刻間，身後黑壓壓的人影便如颶風般掃掠而來，馬匹嘶鳴滾滾而來，聲勢浩大，煙霧中看不見敵軍盡頭，機括輕觸，箭羽自兩側山巒中徑直射向水麵，金刃相擊，震於九霄。

    少頃，水邊堆起了層層屍首，已是血染枝河。

    “東陵軍戰敗了，快撤！”

    混亂之中，不知誰先喊了一句，渡水的將士再也穩不住陣腳，見背後營帳失守，紛紛丟下輜重倉惶逃竄，旌旗丹倒，陣型大亂，東陵軍潰退如螻蟻。

    然而奔竄不過一，便被埋伏於山間的兵將逐個擊殺，十不餘一。

    而前方戰場上，雙手持刀左右劈砍的羅森愈發覺得吃力，他扭頭回望，卻見遠處寬闊的枝河滲出血紅色，儼然已成分割之勢，渡水之軍不過四萬，而其後的大軍卻不知所蹤。

    一時間，無數可能性在羅森腦海徘徊，他心中高呼不妙，當即一揮手，大喊道：“快撤退！快撤！”

    銅鉦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前方作戰的東陵軍頓時轉換陣型，鳴金收兵，然而背靠枝河渡水緩慢，羅森隻得咬牙撐在前方。

    分明以少敵多的敵將異常勇猛，甚至許多毫無作戰經驗的步兵都不顧死活，擠到他跟前，手中輕刃砍向他戰馬的腿，隨後一聲哀嚎飲恨西北。

    羅森雖作戰悍勇，奈何以一當百，以一己之力抵擋許久仍是有些脫力，隨著麵前人頭落地，不知何處飛濺來的血液濕潤了眼眶，刺痛令他眼前瞬間泛起迷濛。

    遠處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令腳下的大地都晃動起來。

    羅森惶恐眺望，視線的盡頭處，赫然出現一隊高頭大馬，為首之人手持長槍，腰挎長刀，麵容是他熟悉的夢魘，明亮的銀色鎧甲在烈烈日光下閃爍著奪目的光澤，身姿筆挺，馬前無一合之將。

    隔著人群攢動，薑漓的目光已落在羅森臉上，他長眉微挑，溫和如玉的側臉倒映著森冷刀刃的寒芒，身下駿馬疾馳如電，向他突襲而來。

    霎時間，羅森的心髒被巨大的恐懼緊緊攥住，他再也顧不上戰事，揚刀拍馬，狼狽向後逃竄，然而各處湧來的兵將卻如同無盡無窮的螞蟻一般，密匝匝攀附在他周身，一轉眼的功夫，薑漓的長槍已挾著烈烈勁風，從身後刺來。

    兵刃相接，“砰”的一聲巨響，羅森回身的一刻，似乎看見自己注定衰敗的命運。

    兩軍酣戰半日有餘，隨著羅森的人頭落地宣告了終結。

    枝河寬闊的水麵上波濤起伏，無數屍首漂浮其上，汩汩鮮血將河水染紅，宴漣漪站在營帳前方，滿目瘡痍落於眼底。

    而遠處，薑漓熟悉的身影渾身浴血，頎長的身姿高乘於馬匹之上，向她急弛而來，男子清朗的眉眼中盛著兵戈錚然，熾熱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仿佛劈開暗夜的利刃。

    馬蹄聲急停，薑漓翻身而下，眸中滿是焦急，來不及收起手中的長槍，便將她擁進懷。

    “子煜……我們打贏了，對不對？”宴漣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這些日子夙興夜寐，此刻的樣子該是狼狽極了，整個人被薑漓攏在懷中，卻覺得無比安穩，隔著堅硬的鎧甲，她亦能感覺到他身軀的炙熱。

    長槍墜地，磕出一聲悶響，薑漓的呼吸聲很重，溫潤的聲音灑在宴漣漪耳邊。

    “嗯，我們贏了。”

    他的手臂隱隱顫抖著，像是要將她融進骨血。

    “你還是不聽我的話，不顧安危急著趕來。”她頰邊揚起淺淡的笑意，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地往薑漓身上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