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六，淩晨四點半，月明星稀，一個糙漢子頭戴老式火車頭帽子，穿著一身破舊的軍綠長襖，係著一條鮮紅的針織圍巾格外醒目，圍著一輛隻剩半個腳蹬子看起來隨時要掉的二八大杠來回踱步。

    這就是我的父親，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沒有格外出眾的特點，如果非要找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特點，那便是瘦！加上一身黝黑的皮膚，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精瘦幹練。種的一手好莊家，十八村有名的專家，當然這僅限於種麥子。其實並沒有特別的天賦，隻是勤勞，細心罷了，相對於別人種地的種法，他隻是比別人多翻了一遍地，多施了兩遍肥料。雖然那時已經興起了袋裝肥料，一般都是加工好烘幹的雞糞豬糞牛糞雞糞之類，但是他一直堅持人糞，不是不相信科技所帶來的便捷，相對於人糞，加工好的家畜糞便其實對於莊稼的收成更好，更便捷一些。容易被大家接受。隻是大家為了圖省力，主動忘記了人糞的使用方法。畢竟處理人糞的過程複雜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要曬幹，要打碎，要過篩子曬出均勻的小顆粒。看到這，城的大小姐們都要吐了。哎，很多老人估計都會忘了當初肥料的做法了吧。那還會有人問，直接澆地不行嗎？那道爺真是隻有一句話送給貴千金了：“傻&”

    哎呀呀，罪過！罪過！出家人，怎能口爆粗言！理應上腳才對！抓住了直接當場踹死，接受了那高的文化教育，要是能問出這話的，真是不如把教育資源分給狗！活著都對不起你碗的大米飯！

    父親叫劉文遠，這就稱他為騰格吧，蒙語漢譯過來應該是長生天的意思，這是一個同座火車上，跟內蒙大哥了解的。他們唯一的神，不像漢族，好家夥，那些神，太多了。要是給每個神仙都磕三個頭，信我，一定磕死你，到時候去下麵找閻王報道的時候，問你怎死的，你可以自豪的拍著胸脯說“爺為信仰捐軀”。那閻王一定會召集十殿閻羅，八方判官，和各路有職位在身的小鬼整齊列隊在你麵前，然後平伸右手，微笑著對你說“來吧，展示！”哈哈哈道爺真是天才，如此一來，這十九層地獄的刑法不就有了嘛！

    言歸正傳，稱我父親騰格一點不誇張，我不信鬼神，甚至懷疑天地，但是我信我父親，信他無所不能，這份信念從不動搖，若是有神，不會是騰格，不會是釋迦牟尼，不會是玉皇大帝，一定是我父親，堪比神明！不！超越神明。

    騰格被人稱為種地專家其實不是一種褒義，更像一種貶義。因為騰格總會隔三差五的挨家挨戶的幫人挑糞，騰格不光種著我家的地，還有爺爺家的，姑姑家的。說是姑姑家，其實最後還是收成進了爺爺的腰包，最後用來換成煙酒，或打牌搓麻進了別人的腰包。地雖然不多，隻有6畝6分，雖然範美麗也養了一些雞，但肥料光靠我們一家人遠遠不夠，所以村的人也樂意騰格過來，一文不值的東西還有免費的勞動力幫忙處理，何樂而不為呢。這個世界有善良的人亦然也有壞人，正像太極圖一樣，陰陽分立而合。至於太極為什不是黑白而分，而是陽外有陰，陰中有陽，道爺是這理解的，善良的人不一定心正，壞人也有善心，都是被包裹起來，誰他媽能看透人心呢！道爺的道就是這樣，曾遇到一位掛籍的道士與道爺爭論這個問題，無非是牛鼻子老道那老統的一套說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亦我而教人！不等他說完，道爺上去就是一巴掌。

    “怪不得叫你們牛鼻子老道，趾高氣昂的教訓老子，老子的道想怎走怎走，老子認為什就是什！天都管不了老子，你他媽算哪根蔥！”

    當道爺行至山下，兩個警察把道爺拷走，道爺明白了，嗨！道是道，理是理，但凡出手，不是響亮，是十天的行政拘留，不是瀟灑，是看守所的雞爪四塊五。他奶奶的，外麵才2塊啊。

    尤其夏日，騰格需要忍受高溫的惡臭，所以夏日的時候，騰格家基本沒有訪客，說到底還是因為窮，不窮誰願意省這幾十塊錢，不窮，那怕屋子都是人糞造的，一樣會被踏爛門檻，當然，門檻也是人糞做的，那時候賓客絕無半點嫌棄，還得賠禮道歉並誇上一句：劉兄非凡人爾，滿堂人中黃，香氣撲鼻啊

    不說收糞吧，說乞糞更為貼切，窮啊，沒有任何人能看的起，樅有表麵和氣的，背地也是嫌棄，人性嘛，都是如此。所以，村的人每逢有什髒活累活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騰格，人們毫無愧疚，所有人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這是其中之一能讓所有人認同的共同點之一，那之二，就是“老實人”。

    老實人=好欺負，騰格都活的這小心翼翼了，還是被麻煩找上了門。

    金秋九月，家家戶戶都能有個好收成，老天開眼，風調雨順。對了，麥子一般成熟的季節是在七月底，八月初，金光的麥浪任由清風吹拂，一片上下起伏的金色海洋，那景色，美不勝收，我不想過多的去描寫它，雖然它很受年輕人的追捧，有拍婚紗照的，寫意的，做稻田畫的，做新聞的。你們隻看到了麥子成熟的美景，看不到農民灑在地的汗水，青春洋溢的笑臉，風情萬種的身姿，跟一旁佝僂著的老人對比，真是諷刺啊。年輕人忙顧不瑕的拍著美照，時不時的飆著一口地道的英格蘭話：“哦賣地兒傑克，油鹿客，賊兒死一死搜不要特佛哦”都不如旁邊老人一口地道的普通話來的實在“臥槽，這年輕人，毀了多少麥子，他媽的”

    徬晚，騰格好不容易賣掉了最後一波糧食，盯著收購商手中有零有整厚厚一打的錢票“一共是1227，你也太慢了，我早該走了，要不是看你的質量還不錯，我懶得等你，算你1200，拿著吧”

    無商不奸嘛，對於現在來說，別說27塊，隨便唱個歌都不止1000塊，當然，道爺也是眼界小，沒機會體驗一把百萬的黑桃A局了。可對於騰格來說，27塊錢不是小數目，騰格並不善於表達，隻能膽怯的訴苦，希望眼前這位老板看在他不容易的份上，別抹這多，抹個七塊錢就好。“老板，對不起啊，耽誤您了，實在是我這最後一趟的時候拉車轆壞了”

    嗨，老實人，就是這樣，不管事情的對錯，隻會先卑躬屈膝，訴說事情原委，可誰在乎呢？

    “你轆壞了關我屁事，還有，就不會整個三輪車嗎？還用這爛糟木頭拉車，你袋子上都一股子屎味我都沒說你什，誰知道你這糧食幹淨不幹淨，算了，老子不要了，你都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