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勇聞言駭然,當即拉住墨畫,顫聲道: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大荒門若真反了,那還倒沒什。
可假如大荒門沒反,墨畫這說,一旦傳出去,便是造謠中傷道廷直隸宗門,動搖軍心,罪名是極嚴重的。
而且,大荒門怎可能,又怎敢反?
道廷勢力實在太大了,大荒門造反,是想死不成?
墨畫搖頭道:“具體緣由,我也不太清楚,但大荒門應該是反了,而且很可能,就會在今晚發動兵變……”
否則楊繼勇的印堂,不會出現死兆。
楊繼勇眉頭緊皺,深深看了墨畫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墨畫是絕不會說假話的,可真讓他信,他也不太能信。
平白無故,說大荒門要兵變。
而且,還恰好就在今晚。
可墨畫的神色,無比凝重。
時間緊迫,楊繼勇不好決斷,便道:“你隨我一起,去找大哥說說。”
這件事,他做不了主。
墨畫點頭。
楊繼勇便領著墨畫,去了楊繼山的營帳。
楊繼山正在處理軍務,聽聞楊繼勇的話,一時既驚且懼,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畫:
“當真?”
墨畫點頭,“有很大可能。”
楊繼山皺眉,“你是怎……知道的?”
“我……”墨畫沉默片刻,決定還是透露一點機密為好,便道,“我學過一點,天機因果術。”
“天機因果?”
楊繼山神情一變,楊繼勇更是神色震動。
天機因果,這種縹緲玄虛,幾近瀕危的傳承,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碰到,更不是普通修士,所能學會的。
即便在楊家,對因果術有了解的高層修士,都是屈指可數。
而這些修士,無一不是有著數百年修齡,曆經滄桑,各種修道經驗沉澱下來,才能悟得幾分天機,知曉一點因果。
墨畫這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從哪來的閱曆,又從何處學的因果?
楊繼勇一臉茫然。
楊繼山同樣不太敢相信。
墨畫便道:“我真的會。”
楊繼山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即便你真會因果,可……”
楊繼山微頓,還是實話實說道:“其實,一般修士都不知道,道廷大規模行軍之前,都會有高人,事先占卜天機的。甚至此時此刻,隨軍的高層之
中,便有羽化境大謀士,通曉因果……”
楊繼山說完,目光斟酌地看向墨畫。
言下之意,因果術不是你一個人會,道兵司高層,羽化境的大謀士也會。
兵變之事,這些羽化境的大謀士,沒算出因果。
但卻被你一個築基境的小修士算出來了?
墨畫一愣。
這件事,倒出乎他的意料。
果然修界之大,能人輩出。很多高明的本領,也不隻他一個人會。
可問題是,自己的的確確,推衍出凶兆來了。
可為什,羽化境的大謀士,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自己算錯了?
墨畫看了眼楊繼山,發現楊繼山的印堂,也隱隱發灰,這也是死難的征兆。
隻不過,楊繼山身為金丹統領,修為高,存活的幾率更大,所以死兆比起楊繼勇更淺。
但即便如此,隨著時間推移,楊繼山印堂的死兆,還在一點點加深。
不會有錯!
墨畫當即心中一凜,目光無比鄭重,對楊繼山道:
“道兵大勢如何,我不知曉。但楊統領,你和楊大哥,都有生死之危,一定一定,要想辦法自救!”
人該死的時候,就一定會死。
這個時候,若不想著自救,更是回天乏力。
墨畫真的害怕,楊繼山和楊繼勇,步小驛城姬長老和王管事的老路,也在兵變中喪命。
楊繼山眉頭緊皺。
他能看出,墨畫是真的在關心他的生死,而且十分誠懇,沒有說假話。
可這件事……
楊繼山看向墨畫,心頭驀然一驚。
他發現,墨畫嚴肅的時候,氣質與之前迥然相異。
之前墨畫的模樣,是個目光清澈,開朗可親的少年。
可如今在黑夜中,墨畫口吐天機,身上散發出的氣質,深邃厚重,那雙眼眸,還透出一種不可捉摸的深沉,顧盼之間,有因果流轉。
楊繼山心中震動。
這種氣質,他隻在一些運籌帷幄的家族高層身上見過。
這位小兄弟,他到底是什人……
楊繼山的思緒,又回到南嶽城,可想了很久,仍舊沒有頭緒。
曾經的記憶,都仿佛被迷霧遮住,不容窺視,甚至一絲線索都沒有。
恰在此時,風波嶺夜風呼嘯。
淒寒的風,穿透營帳,吹得燈火搖曳。
火紅的光,映在墨畫臉上,宛如流動的鮮血。
營帳外,是風波嶺崎嶇怪狀,如同行屍鬼魅般的山嶺。
這一幕映入眼簾,楊繼山心中猛然一顫。
天機迷霧,有一瞬的消散。
他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了一副畫麵。
天空被血色遮蔽,漫山遍野,全都是僵屍,如同阿鼻地獄的屍鬼,嘶吼咆哮聲震動天地。
而萬屍之中,還有一尊王者,高大威嚴,散發著恐怖的暴虐的氣息。
隻是,此時這尊恐怖的屍中王者,正在下跪。
它所跪的,是一個看著隻有十來歲的小修士。
與此同時,漫山遍野的僵屍,也全都跪伏於地。
屍王下跪,鐵屍臣服,萬屍朝拜。
而屍王所跪的那個小修士,眉眼如畫,又帶著深邃的威嚴,赫然正是,眼前的少年……
是……墨畫。
宛如晴天霹靂,響徹腦海。
楊繼山一切都想起來了,他也總算記起來,墨畫是誰了。
他是當年那個,平息了南嶽城屍患,在危機關頭,令屍王下跪,萬屍臣服的,那個離奇的少年!
楊繼山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渾身都忍不住顫抖。
如此重要的事,自己竟然忘了,自己怎會
忘?
可片刻之後,身經百戰的楊繼山,還是在強烈的情緒激動中,保持了冷靜。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假如墨畫,真的是當年那個鎮壓屍王的小少年,那他口中的話,必然不會作假。
無論大荒門,是否會真的兵變,至少他這,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楊繼山神情嚴肅,對楊繼勇道:
“吩咐下去,讓營中所有將士,穿上鎧甲,開啟陣法,全神戒備,警戒敵襲……”
而後他麵色凝重,“我……去一趟大營,請示一下大統領的意見。”
他也隻是一個,金丹境三品統領,隻能決定自己麾下,一營將士的行動。
整個道兵的大局,他是沒權力決策的。
哪怕大荒門真的造反,真的叛變了,他也必須請示高層,由羽化境的大統領們,商議決策,下達命令。
“是!”
楊繼勇沉聲道,將楊繼山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軍營中的楊家修士,剛歇息沒多久,聽聞號令,又紛紛開始披甲執槍,戒備了起來。
楊繼山走了一圈,確認軍營駐防無誤,這才準備動身,前往大營。
可正在他準備動身的時候,墨畫卻突然拉住了
他。
楊繼山一怔,回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神情凝重,搖了搖頭。
楊繼山意識到什,放開神識,這才發現,大風呼嘯間,風波嶺的夜色中,潛伏了重重人影,如鬼怪一般,匍匐在地麵,一點點向軍營爬來。
他們來時的方向,正是大荒門的駐地。
他們選的時機,也剛到好處,一看就是對道兵行軍的內情,了如指掌。
而他們的鎧甲上,似乎也布了一些隱匿的陣法。
若非提前知道,根本防不勝防。
楊繼山看向墨畫,既驚歎於墨畫所言非虛,同時也驚訝於,墨畫這個築基修士,神識竟比他這個金丹還敏銳,比他這個金丹,還要早幾息察覺到敵襲。
楊繼山揮了揮手。
楊繼勇明白了過來,轉頭傳令道:“按計劃行事。”
楊家軍營內,兵士紛紛蟄伏起來。
沒過多久,一道陣法的光芒亮起,一個偷襲的大荒門修士,被攔腰斬成了兩段,血腥味散開,原本凝滯的夜色,瞬間變得一片肅殺,喊殺聲震天。
“敵襲!”
“殺!”
“殺!”
廝殺驟起,幾乎隻一瞬間,黑夜之中,便滲出
了血色。
黑夜中不知有誰在殺,有誰在死。有誰被一劍梟首,被一槍穿心,或被陣法絞殺,殘肢遍地。
黑與紅交融,殺意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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