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標題章節

類別:未分類 作者:別自一月十四日 本章:無標題章節

    子虛市沒有山,隻有一個未名湖,整個市區的地麵完全水平,就像一塊窗玻璃一樣平,天際的輪廓完全由屋頂們劃分。

    子虛市大部分建築不高,但市民們都喜歡高樓,城市的三大地標巴別塔、空中花園、市歌劇院中前兩個都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高建築物。此外,三個月前忽然失蹤的鍾樓也算得上是一座曆史悠久的高樓了。

    市歌劇院竣工於前年,媒體吹噓說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築,說她在不久的將來甚至可能取代老舊的巴別塔成為子虛市的象征,占據官方旅遊宣傳手冊的封麵。沒有市民認同,塔永遠不會被取代。

    不過歌劇院真的很美,總讓人想起卡爾維諾筆下那些可愛的、看不見的小城。纖細流暢的屋頂線條勾過鉛藍色天空,像母親柔和的搖籃曲,跟著線條就溯遊回到很多年前古書上記載下的薩珊王國,光名字就帶來遙遠商路上的黃沙與銅鈴聲。

    歌劇院出正門左拐,不用走上幾步就可以看到未名湖。湖很大,特別大,可是湖麵卻沒有一隻天鵝,連野鴨都隻是在湖邊草叢鑽來鑽去,不敢遊到湖中。因為湖底有水怪,綠毛、長脖,一口能吞下一頭大黃牛。也正是因為水怪的存在,許多人爭論該給湖取什名字:水怪湖,太難聽;尼斯湖,外國人用過了;天鵝湖,僅有的幾隻天鵝都被水怪吃光了,叫這個名字會因為欺詐被投訴道消費者保護協會。爭來爭去總不能達成共識,湖隻好繼續未名下去。

    其實湖的景致很美,陽光照射下宛如一塊墨綠色翡翠——如果水怪不會時不時冒出一個長滿綠毛的大腦袋就更好了。然而水怪的日子也不好過:湖麵上已經沒有鴨子和天鵝了,水下魚也不多,它總也吃不飽,偶爾伸出腦袋曬曬太陽還要被熊孩子扔石頭……水怪很委屈。甚至有時候空中花園也會欺負它,停在它頭上擋住陽光不走了。

    空中花園其實從來沒有刻意欺負水怪,她就像一朵雲,無根無憑,隨風飄蕩,沒有人知道風吹往何處,自然也沒有人知道空中花園將停在何方,擋住水怪的陽光顯然並非善解人意的她的本意。

    空中花園動工的時間甚至略早於巴別塔。那時候人們想建造的其實是移動戰略軍事瞭望台,用最結實的鋼筋混凝土澆築出一個冷冰冰的龐然大物。按照物理學家們的計算結果,隻需一枚嫦娥奔月服用的仙丹就可以使她漂浮起來,可是哪怕額外加上庫存所有浮木和文鰩魚骨她還是睡在地麵上,更別說有目的地移動了。於是她隻好被擱置在城市的角落,任由風吹雨打,灰塵沉積。擦得閃閃發光的望遠鏡和火箭筒啊,瞭望台上建得高高的旗杆啊,統統都被雨水腐蝕掉。流淌下的富含礦物質鹽的雨水和沉積的灰塵上不斷發生著初生演替和次生演替,夏天和秋天的大風帶來柳絮和蒲公英種子。年複一年,瞭望台變成了一座花園,肆意生長的植株中出現了罕見的牛奶樹、結滿麵包的藤蔓,還有每當夜幕降臨時就會模仿夜鶯歌唱的荊棘。

    奇異的植物使市民們蜂擁而至,花園漸漸取代了城市中央公園和植物園。縣太爺不得不派出一個退休大媽看守花園,查收門票:每人每次5元。未名湖水怪很難過,它也想嚐嚐藤蔓結出的麵包,聽聽來自荊棘的歌聲,可是它沒有人類的流通貨幣。善良的水怪從來沒有想過占湖為王,也不敢說“此湖是我挖,此魚是我養”學山賊收取錢財。它隻好盼著熊孩子砸它:從某種意義上講,孩子們眼的水怪和白鴿廣場噴泉的大烏龜雕塑是同類,都是童話故事麵扔硬幣就可以幫助他們夢想成真的許願精靈。雖然硬幣砸到綠毛腦袋上很疼但是水怪很開心,它每天反反複複數著少得可憐的3塊2毛幣,做著一覺醒來硬幣增殖分化到五元的美夢。

    這時的花園還站在地上,她比城市中央公園也不過多了幾種新鮮植物,看多了也就不新鮮了。真正讓她飛起來的是一位失敗的流浪魔術師。魔術師來自臨市,或許是由於子虛市的物品都傲氣得很,不願意配合魔術師的表演,他的魔術自從他踏上城市的水泥地麵後就漏洞百出:紙牌出現沒見過的花色,帽子的兔子漏出兩隻大耳朵,袖子的白鴿不等召喚聽到鍾聲就飛去鍾樓再也沒有回來。魔術師的禮帽越來越舊,衣服上的補丁越來越多,他漸漸買不起食物。在空中花園圍牆外晃上兩天之後,他終於趁售票大媽打瞌睡時溜進了園內,依靠偷摘四季結實的麵包藤蔓和牛奶樹吃得白白胖胖。他沒有放棄想成為一名偉大魔術師的願望,每天堅持練習魔術。在某個普通的六一兒童節,他給來花園郊遊的小紅領巾們表演長椅漂浮,奇跡沒有發生——至少在園內的人看來——長椅依舊牢牢黏在花園地麵上。但如果從白鴿廣場往天上望,卻可以看到花園緩緩上浮,一直飛到浮雲腳下,成為一塊漂浮之島。

    售票大媽擔心失業,很快搞來一架直升飛機,把漂浮的花園上驚慌的成年人和激動的孩子們都接了下來。此後師爺就把這架直升飛機批給大媽接送遊客,油費衙門報銷,票價自然漲了。大媽平白多了許多工作量,好在再也不用半夜撐著張不開的眼皮盯翻牆逃票的人了,而水怪的空中花園旅行計劃也隻好後移了幾年。

    大風的時候空中花園會滿城飄,伴著花葉搖曳碰撞,沙沙沙沙響成一片。陽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麵上,像巨鯨緩緩安靜遊過海底,連中央白鴿廣場的鴿子也不會驚飛。花園隨風飄,可市民們從來不會擔心她飄出子虛市:花園是城市的一部分,戀家。就好像市的蒲公英,秋天乘著風飛出去好遠好遠,卻從來沒有一朵離開這座古老寧靜的城市。

    白鴿廣場在城市的正中央,鍾樓在白鴿廣場的正中央。子虛市是一個圓,哪怕在最精準的地圖上,整個城市也是一個完美的離心率為0的封閉圖形。讀小學三年級的小紅說,她的數學課本說過,麵積相等的平麵幾何圖形中,圓的周長最小。子虛市在保障城市麵積的前提下,與外界接觸達到了最小,這大概是這座城市獨立在外界的飛速發展之外,始終保持寧靜的原因吧。此外,圓是一個優美而和諧的圖案,受此影響,市民們平時絕少爭吵,連掠過高空的風也是溫和的:風可以很大,但絕不刺骨;連普照城市的日光也是柔和的:陽光可以明媚,但絕不刺眼。

    和全國大多數廣場一樣,白鴿廣場上有音樂噴泉,有翻飛的白鴿,有閑散的遊客,還有跳廣場舞的大媽,有整點鳴鍾的鍾樓。不同的是其他城市的廣場周圍的建築均有幾十層樓,市民站在廣場中央望見被高樓限製住的一方天空,不自覺地會想起著名寓言故事《井底之蛙》。子虛市的樓房多是兩三層的小民居,廣場上的人們一眼能望盡全市的天空——前提是空中花園沒有飄到廣場正上方擋住視線。要是鍾樓沒有在三個月前失蹤,悠遠的鍾聲可以在空曠的天空中傳遍全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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