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做未名古墓主人家的第一天，整理內務。

    前殿濕氣重重陰森詭異，亂七八糟的東西放了不少，主要是縫屍的工作台以及吐納陰氣的修修練點。紮起來的棚子隔間早被拆七零八落，石台碎成許多塊躺在地上。新接的手臂不甚能吃力，沒搬動碎石反而抻斷了幾根縫合用的墨線，這一隻手啊，就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越想控製住它就顫的越厲害。結果這堆東西，收拾出來還算有用的，也就是那幾套不算完整的工具包，頭都是些不同粗細、大小、形狀的針，還有小刀、刷子以及不同粗細、顏色的線團之類。

    主殿原本又一道漢白玉的石門，此時已經碎了。殿前有一口水眼，不增不減，殿正中供奉著祖師爺的神像，半個身子不知哪去了，香爐滾在一邊，香灰灑了一地。

    左右有兩個配殿通過甬道與主殿相連，左邊原來是三個弟子的居所，他大師兄就死在這；右邊是庫房，什墨線、燈油、木棺亂七八糟一大堆瑣碎之物，後邊還有一間隱藏的很好的耳室，就是在那睡了好幾年。

    後殿是那位老匠師的居所，說白了，其實就是這人的工位，除了碎裂的工作台，到處都是破碎的肢體，可以看出這塊曾經發生了一場大戰，想必是老匠師耗盡了自己珍藏的煉屍，和入侵者同歸於盡。隻不過現在，不管是老匠師還是入侵者，都成了鬼火火炬的燃料。

    昏暗的石室地宮中，長明燈搖曳著暗淡火光，本就沒恢複多少視力的眼睛看起書來格外的費勁，往往需要湊著燈把眼睛幾乎要貼在書冊紙麵，一個字一個字的去看。

    要說這老匠師不著調的緊，他的房間總計找出來帶字的也沒超過十本，其中就有六本是話本小說，還有兩冊繪圖羞人的春宮圖，真正記載修行內容的隻有一本記載縫屍匠技藝的手劄，以及一頁記載養屍方法的古舊紙張——汗屍的製作方法就由此而來。

    要想把他煉成僵屍，按照這上邊的記載，感覺養屍的手段看起來沒有太難選屍沒得選，等停屍七天，拿清水浴屍，這塊本就是破墓想必是能符合上邊說的四陰之地、破敗之局、死傷之勢，所以養屍地也沒必要選，符、咒、坑都是現成的，按照流程每天燒燒煉屍符、念念咒就行。隻待等滿77之期，便是起屍通靈之時，一切都按照書的步驟進行……於是，不出意外的失敗了。

    他的屍身中陰氣倒是充盈，但是沒有絲毫屍變的跡象，欣喜的情緒一掃而光，傷感糾纏著些許憤惱的陰雲攀上了心頭。一把把他推回土坑，轉頭鑽入書海中，來躲避這份莫名其妙的悲戚。

    一卷《李娃傳》廢寢忘食讀了五天，直道這老匠師居然願看這種情情愛愛的話本，當真是老也不羞。

    一卷《鶯鶯傳》那是看了氣，氣了棄，棄了又看，反反複複整折騰了十天才看完。

    一卷《柳毅傳》又讀了五天……

    待到六本閑書全都看完，轉眼已是三十餘日過去，該幹的正事是半點沒幹。失落與悲傷倒是沒了，反而是一種看到故事結尾後的空虛占領了高地，腦子一片空白，不想思考，不想動彈，心空落落的仿佛開了個大洞，動一下，身體的東西就都會一股腦的倒出去。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躺屍”，一動不動，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呼吸，計時用的燈油早燒完了，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十天半個月，也可能是三年五載，這都太不好說。隻是心口的那團火已經熄了，五感褪去，世界又重回那片黑暗。

    ■■啊■■！你怎能如此墮落！

    尚且還有傍身之擠等待去學，怎在此蹉跎？

    先生曾說，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翌日，重讀《霍小玉傳》至旦，又複失明方才棄書。鼠兔之類走獸的心髒效果雖差，好歹聊勝於無，若不是能“看”到其所在，又能用鬼手去捉，就連這都沒有呢。

    縫屍匠四門功課“清”“理”“縫”“捏”，最熟悉的莫過於“縫”字門，畢竟大家閨秀哪有幾個不會針線的？雖然不知為何，他們用的針線上都是帶著活的，但是這些年看著這些人縫縫補補，心多少還是有些成算的。隻是真上手才發現，這縫皮肉和縫衣服差別可大了。

    手自然是沒有專門練習縫屍用的對象，便隻能再勞煩一次早些時候被碎屍取髒的兔子。

    這屍身鬼手沒得觸感，力道自然是無從把握，不止開膛破肚那簡單，從肩膀撕開斜向下，隻剩下一層皮肉連著，雪白的兔子被自己個兒的血染的通紅，想要洗淨可頗費功夫。

    若是尋常的，拿清水洗淨便好，隻要膽大心細便沒什難度。縫屍一脈卻有些獨門的好東西——用鬼火蒸煮屍水浸泡的梭盧草最終得到清如泉水的“化屍水”，對生物及其屍骸有都奇效，說是尋常人物沾到就酥、碰到就化都不為過。但是將這化屍水稀釋使用，不僅可以輕易擦掉血跡，軟化僵直的身體，更能將陰氣保留在其中，保證屍身長久不腐。

    由於許多縫屍匠最終都走上修我屍的屍道或者煉屍的道路，那化屍水就成了修練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寶貝。以其煉製容易，用途廣泛的特點，在屍道修行者中廣為流傳……就像這個濃度稍微大了點，化成水的兔子，就可以用作煉製化屍水的材料。

    看來直接放化屍水去洗還是不行，直接上手……卻是不敢的。方才去缸盛化屍水時候濺到手上，掌背跟蠟油遇到火似的，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嘀嗒的屍油往下淌。隻是回手取刀的功夫，半條小臂就已經爛沒。說來也是好運氣，現在的四肢都是麵捏的替代品，陰氣和著屍油粘結上的，沒經過正規縫合，脆是脆了點，好處是一切就斷，不然若是原本的手腳，還真不知道該怎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