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當空，碎星罩暮。黑夜綽綽，眼光望出去不逾尺許，眾弟子雖持火把，但擱得遠了，光亮遞不近前。天外隕鞭通體暗黑，便如周遭場景融作一體，且跳躍揮舞中又無聲無息。別說十老難辨來路，即便身處光天化日之下，瞧得再明白邃曉，那黑鞭勢道猛惡莫禦，又怎抗衡得了?何況現下木丘河損失兵刃，又受內傷，這日月囚龍陣立時破了，更無化解應對之力，唯有趨避閃退。但聽擦擦兩聲刀削青菜般的脆響，廖風亭西首左右雙柱欄腰齊斷，天外隕鞭自圓柱斷縫中橫掠而過，柱身上下彈了一彈，隨即並攏，嚴絲合縫，半點瞧不出斷折過的痕跡，連亭頂紅瓦亦未顫動絲毫。這番情景一閃即逝，諸弟子相距較遠，均未得見，近處的六派掌門以及天鸞九老，笑丘瀾，阿阮卻都涇渭分明，一覽無餘。阿阮倒也罷了，隻是覺得好看，拍手喝了聲彩。天鸞九老，笑丘瀾卻舌橋大駭。那雙亭柱直徑兩尺，粗具半懷，若他們以刀斧斫剁，自也能輕輕巧巧將之砍斷而亭不動，但迄今為止，首見這般以鞭切木的功夫，這已不能用高深莫測形容。饒是諸人閱曆非凡，也不禁黯然失色。他們日月囚龍陣已瓦解，抵擋縹緲仙黑鞭，本來就手忙腳亂，這一暗然一失色，心旌受懾，更加險象環生。巫山墟掌門安遝子，厄琉淵掌門修魏，化柝淵掌門樊二彌，不夜墟平覺，霄雲墟遙嵐，白澤淵有箬師太眼見勢急，都“啊”的一聲高呼。樊二彌與安遝子同時搶出，欺入圈內，一人持柳葉薄刀，一人握峨眉金刺，齊叫:“大夥兒莫論江湖道義了，一擁而上罷！”兩人形隨聲動，一瞥眼便縱入場中，兩般兵刃一左一右，柳葉刀劈將對方麵門，峨眉刺戳點敵人手腕。原來安遝子鑒析細膩，知曉那條猙獰黑鞭最為厲害，心想若能逼他撒手放脫，等於鷹鷲失爪，蛇蚩無牙，那便易於對付。他知此舉無異於虎口拔牙，且極難得手，但拚著身受重傷，也非迫得對方撤鞭。天鸞九老與笑丘瀾知他心意，暗自佩服他膽量果決，竭力擺脫黑鞭糾纏，長劍紛紛回轉，庇住他背脊腰臀，防止敵人倒繞怪鞭突襲。但這一來，九老顧此失彼，自身不免就破綻百出，縹緲仙眼光何等犀利?一瞅即明，向左踏出一步。此刻南風獵獵，烏雲遮蔽月華，縹緲仙步伐微移，天外隕長鞭如鱔似鰍般自東而西遊了過去，鞭稍直點木丘河肺愈穴。此穴乃胸椎棘突旁開一點五寸，若給擊中，震心肺破氣機，實是致命罩門。縹緲仙這一著乃蓄力而發，蘊陰勁而去，別說木丘河赤手空拳掩護旁人，即便雙劍在手正麵接戰，也萬難抵敵。有箬師太一直目不轉睛掠陣在外，於各人一舉一動均收眼底，見木丘河麵臨危機，提氣喝道:“木道友，小心了！”她非光說不練之輩，起聲“木”字之時，已然送出拂塵，疾向黑鞭圈卷。眼下千鈞一發，她也顧不得帚絲觸鉤即纏，這一招隻求救得木丘河性命。她見微知著，出手雖快，但終究差了毫厘，未能拉轉黑鞭。但聽一聲悶哼，木丘河背脊劇痛，肩緣附分穴受鞭稍重擊，骨骼卡卡作響。總算他內功了得，應變奇速，電光火石中沉肩縮臂，卸去了黑鞭主要重力，又得箬師太那一卷稍微拉偏了鞭身軌道，這才免受喪命之災。也是他命不該絕，縹緲仙這黑鞭遍體嵌滿毒刺，但為點穴之便，鞭稍寸許處並未鑲鑄，否則倒鉤入肉，毒質入體，哪有不死之理?阿阮是所有弟子中唯一一名能看得清雙方交戰情勢之人，她知木丘河之所以連跌險招，均因兵刃斷折之故。先前上峰，楚清塵隨手遞了一柄平素修習的鈍劍給她。她憂心長老安危，將劍從鞘內拔出，高聲喚道:“木長老請接兵刃！”說著膂力挾勁，將劍拋出。她這聲呼叫甚響，旁觀者人人聽在耳。木丘河給敵人這冤魂索命的一招駭出一身冷汗，這時也無心去看送劍者是誰，見一柄挫鋒鈍劍四平八穩的飛向自己，連忙伸手去接。縹緲仙知隻要他一拿到兵刃，立即便可再列日月囚龍陣，首此破陣是因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再次就未必能夠，說不定一個失足，變成了千古遺恨，那可真是抱憾終身了。他要待揮鞭擊斷來劍，其餘九老以及樊二彌，安遝子十一般兵刃連環催擊，猛下殺手，迫得他趕緊守衛自身，無暇他顧，隻這略一耽擱，木丘河已接劍再手。笑丘瀾喜道:“諸位師弟，重結大陣！”九老大喜若狂，心想:第一次給這魔頭打了個措手不及，第二次非連本帶利討回來不可。齊聲應道:“是！”樊二彌與安遝子不明陣理，即便參團亦無濟於事，隻有越幫越忙，攪屎拌棍。於是收了兵刃，同時躍出圈外。縹緲仙見麵前劍光耀目，明明黑燈瞎火，卻兀自給劍身上閃現的白茫刺得睜不開眼。十老東拉西扯，左搖右擺，前仆後繼。伏羲八卦六十四位，千變萬化，縹緲仙一雙丹鳳目眯成一線，劍眉深蹙，隻瞧得頭暈眼花。但聽左首笑丘瀾誦道:“乾天剛建，奮發圖強。坤地址直，厚德載物！”縹緲仙琢磨:那是何意?隻聽右首古丘勵道:“水積雷響，電積滋長。山下流水，啟蒙德育！”縹緲仙劇駭:他們在念咒語道經？他哪知這是易經簡語三字訣，內容指的是伏羲八卦中，相生相克，天地繁衍，萬物生息，文化啟明之意。其實這三字訣乃易經中通俗易懂之最，稍研經書便能明悟，但縹緲仙終究一竅不通。經文中更具深層，那便是日月囚龍陣的變化臨敵之法。縹緲仙隻道鬥了這許久，對方忍無可忍，終於使出絕技。自己招惹挑釁，難怪對方怒不可遏，他們人多勢眾，看來今日已討不了好，心想: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暫且避其鋒芒，來日方長，以後尋到機會，各個擊破便是。他性子向來當機立斷，打定了主意，青衫一揚，伸手接住了從空墜落的羽扇。說時遲那時快，縹緲仙從拋扇至此，雙方已酣暢淋漓鬥了兩百餘招，木丘河多次生死徘徊，其實不過兩息而已，然時日雖短之極也，中間的凶險禍兆，生死一線，委實難宣難言。諸人眼前糊了一糊，縹緲仙已半個起落竄出圈外，那天外隕鞭卻不見蹤影，也不知他藏儲何處。十老大陣未啟，若上前攔阻，無異自取其敗，正躊躇間，縹緲仙已轉過一個念頭，身在半空，左手五指突然激開，一爪抓向厄琉淵掌門修魏天靈蓋。原來他丟盔而逃，之覺丟臉，不甘心恥人笑柄，存心要斃人立威。先前他曾見諸人出手，貌似修魏武功稍遜，便擬一招取其性命。他居高臨下，這一記陰狠歹毒已極。突變不逾電念，修魏見他指尖流螢著一股若隱若現的黑煙，隻瞧得一眼，便毛骨悚然，不知那黑煙是否毒氣。但恐黑煙竄鼻，忙閉氣止息，左臂探過頭頂，要以擒拿手功夫拆解。他怕對方指上劇毒沾之入體，手掌裹在袖中，才隔袖出招。事實上縹緲仙手掌上五抓均淬劇毒，這毒質非出抓之際以藥物塗抹，而是一門狠辣邪功，修煉之時毒隨心產，五髒六腑應毒盡毒，無不毒也。這毒質於本體無害，但若旁人觸上一滴半蘸，則後患無窮。也虧得修魏有防，倘若他想也不想，莽撞出手，皮肉觸碰對方肌膚，那便悔之晚矣。當縹緲仙抓他之隙，同時右臂倏出，羽扇後揮，激出十一股無形勁氣，分攻天鸞九老以及笑丘瀾十人，要攔住他們不及救援。這勁氣乃施術者內力離體而成質，透明如水，肉眼萬萬無法窺見，但其利害淩厲處不亞於任何神兵寶劍。除本人外，旁人難測其軌道門路，好在此刻他隻求礙阻，未盼傷人，十老皆能一一拆解。也是縹緲仙心思紊雜，左右旁顧，要騰空阻攔十老，左手上的招數便即稍緩，修魏才竭力接了他三招。他自知武功遠遜，天靈蓋危機既解，就要後躍撤出對方臂下籠罩。縹緲仙變爪為掌，勁風撲襲，直取對方腦門神庭穴。這一招快似飛流，眼看就要擊得修魏頭爆腦炸，總算縹緲仙身子自空下墮，掌風偏斜向上，削去了對方滿頭長發，卻沒傷敵半分。此刻南風未歇，長發迎風便散，霎時間亂絲飛舞，翩躚飄揚。縹緲仙暗呼可惜，眼見天鸞十老就要圍上，他好不容易脫出陣圈，豈能複跌?再也不理會諸人，將羽扇往腰間一插，從阿阮身旁飛掠過去。阿阮要待側身讓路，突然眼前一花，接著肩，扶突，缺盆三穴同時一塞，全身登感酸麻，耳聽笑丘瀾與楚清塵高聲尖叫:“阿阮！”原來縹緲仙心下早已暗中關注阿阮，他擊殺修魏未果，便一記“倒勾拈花”將她擒住。他出手敏捷無倫，阿阮尚未反應過來，哼都沒哼一聲，便受製於人。縹緲仙笑了兩笑，轉身便奔。阿阮隻覺筋骨宛若腐朽，半點提不上力。如騰雲駕霧一般，在離地十多丈的空中倒飛遠去，目光所及，是三淵四域的群眾逐漸在黑暗中隱沒。天鸞九老與笑丘瀾提氣狂追，但他們輕功不佳，如何追趕得上?七手八腳奔過兩處山坳，一片密林，便影蹤不見。群眾眼睜睜看著阿阮給敵人擄去，目眺茫茫空山，卻無能為力。笑丘瀾見縹緲仙足不點地，淩空一躍便是數，輕功之高，當真是舉世無匹。別說三淵四域無一能及，隻怕縱觀當今武林亦無人能出其右，不由得長籲短歎，慚鳧企鶴。又想縹緲仙脾性乖僻，荒淫無道，阿阮既落入他手，貞操是莫想保清了。這一戰人命損傷雖微，但敵人殺人如麻，過不多日，必卷土重來。十老痛惜賢材，都憂心忡忡。阿阮身不由己給縹緲仙摟在腋下，對方奔得實在太快，罡風刮得她嫩膚生痛，苦於穴道受封，無法潛運內息，不能掙紮，隻有叫道:“喂！帥哥，你可否慢些，我受不住了！”她見縹緲仙容貌英俊，單以皮相方麵來算，卻也當得起一個“仙”字。她平素本不甚花癡，但縹緲仙顏色委實非同凡響，不由自主的用上帥哥一詞，心中默思對方會不會便是自己穿越之旅，那位命中注定的男主角，畢竟無論何種類型的故事，男主角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縹緲仙嗯了一聲，身法果真略緩，冷聲說道:“你消遣我？”阿阮聽他言語不悅，尋思:人不可貌相，這家夥長得雖好，人品可壞到了家，需得斟酌詞匯，否則一個不慎惹怒了他，我小命難保！但對方一句話沒頭沒腦，她委實無從措辭，隨口問道:“消遣?沒有的，你，你何出此言?”縹緲仙鼻腔哼了兩哼，道:“本公子原打算拔光你頭發，你既沒有消遣我，那就免了。”阿阮隻覺背脊法涼，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多口廢話。這一晚惡鬥持續了兩個時辰，如今正值子時尾末。星月藏霾之下，兩人一路摸黑趕路。阿阮見縹緲仙挾這自己風馳電掣，毫無滯狀，便如白晝一般，由衷佩服。沉默多時，忍不住又開了口:“你這摸黑辨路的本事當真厲害，是如何練成的?”縹緲仙道:“你尋一處暗無天日之地，住上十年，自也能夠，倒無需刻意修煉。”阿阮一驚:“莫非你家住古墳老暮?亦或地窖石窟?”縹緲仙斂息頓步，放開了手:“小丫頭多嘴多舌，曉得太多與你有害無利，還是趁早閉嘴罷。”阿阮肩頭數處穴道被封，全身依他臂彎為靠。現下他手一鬆，登時啊呦一聲，歪膝跌倒，臀部摔得好不疼痛。她內力無法運轉，手足卻活動自如，揉著屁股嗔道:“身為男人，最基本的風度涵養也無，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縹緲仙其實甚為斯文，聽了她這兩句嘲諷，難免不快。嘴角一咧，笑道:“唔，在你瞧來，怎樣才算有風度有涵養?”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阿阮聽他說話聲中夾著窸窸窣窣的稀碎鎖音，不知在搗什鬼。尋思對方擒自己來此意欲何為，這人輕功了得，天鸞墟上的前輩們無一能及，用不著掠捆自己為質脫身，想到他那淫賊之名，不由得寒毛聳立。清憐與那阿字輩女弟子的慘相景尤在眼，曆曆在目。下意識的抱住胸脯，顫聲道:“首……首先，不得見色起意，荒淫無恥！”樹冠翛翛中戛然了片刻，接著劈啪一響，地上燃起一簇火焰。光芒耀眼，突如其來，阿阮閉了閉目。原來縹緲仙顧及阿阮目難視物，遂拾柴生了堆火，以便照明。火光搖曳跳蕩，燒得幹柴劈啪啦。隔著烈焰，阿阮看見縹緲仙抽了抽嘴角，大有無語尷尬之態。尷夠了尬夠了，他方才抬頭，朝阿阮上下瞅了兩眼，語氣不屑:“哼，你勿須這般忸怩，似你這等相貌，如何能入本公子法眼?便是倒貼，我也嫌寒磣。若本公子當真有所圖謀，早便在那房中將你就地正法，哪會留你至此。”他這話實在猥瑣恥劣，饒是阿阮心中有懼，也勃然大怒。何況她雖容貌一般，但自修習無屙神經，內力暴漲之後，駐顏美容便易如反掌。女孩兒愛美，與生俱來，數月前她一初悟神功，第一件事便是淬煉肌膚，保養容貌，如今的她與月前相較，委實天壤之別，活脫脫一位小家碧玉。她一直幽幽竊喜，這時聽縹緲仙竟吐槽自己，立即反唇相譏，也有模有樣的哼了一哼:“當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今日算是見識了，嘿嘿，嘿嘿。”縹緲仙眼波流轉，愉讚:“嗯，算你這丫頭有點眼力，曉得我功夫厲害。本公子不妨與你說，以我這身本領，武林中能勝我者，一隻手數得過來！”他瞳孔閃閃發光，一股傲氣凜然彌漫。大懷睥睨之風，雄邁之概。這誤會可曲得大了，阿阮覺得自己有必要匡正一下，咳嗽一聲，糾道:“你武功再強，總當不成天下第一，又何足掛齒。暫且拋開武功不提，你這理解能力便著實有限，我指的是你那些齷齪醃臢的行徑，你卻拐至十萬八千去了。”頓了頓，續道:“，真是厲害，這般境界，武林中一隻手便數得過來。”縹緲仙聽她娓娓而談，眼角越眯越細，顯得甚是饒有興致，一雙丹鳳眼直勾勾盯著阿阮。阿阮見他唇畔挾笑，並未發怒，略感詫異，問道:“你綁我來既非圖謀不軌，卻又為了何來?究竟放不放我走……”她正想滔滔不絕將心坎疑問倒泄出來，忽然腹部肚臍一疼，悶哼一聲，一句話梗在了喉頭。她忙用雙手捧腹，欲以捂止痛，哪料腹部一股冷意越來越盛，攪得氣海丹田猶如翻江倒灌。她心中大駭:難道我中了暗算？苦於穴道受縛，無法催勁壓製，於是向縹緲仙投去目光，盼他解惑。果然，縹緲仙早已斂了笑容，俊臉酷似死神。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冷冷的道:“我行走江湖，但凡對本公子稍有不禮敬之，男人通統死無全屍，女人均則生不如死。瞧在你於我尚有微用，便饒你性命。”隻這數息功夫，阿阮便覺四肢百骸骨骼根根凍結，望向縹緲仙的目光中恨不自闡，顫抖道:“你……你……”崩了兩個你字，痛得厲害，再也你不下去。她隻感關元，神闕，氣海三穴劇痛無比，全身如墮萬丈冰淵，千般地獄。那股冷至極致的寒栗，委實有口難言。當此地步，隻想一頭撞死以解苦楚，但這三處穴位均是三陰任脈之會，平時稍有觸擊，便有危虞，如今身重邪門暗算，便是抬一抬手指，微掀唇瓣亦屬奢望。這縹緲仙嗜血乖戾，隻怕連死都不允。過得半晌，喉頭宛似結了冰霜，竟發不出絲毫哀吟。縹緲仙淡然道:“你不過吃了我一記暗器，這暗器名諱“僵屍傀”，中者奇寒徹骨，生不如死，全身動彈不得，猶如僵屍。這滋味你得常了，卻是如何?”阿阮有心破口大罵，但喉嚨堵塞，哪說得出話來?若眼神能夠殺人，眼前這家夥早給千刀萬剮。隻聽縹緲仙又道:“你切勿急，這僵屍傀雖厲害，卻不致人死命，若你挨過十日，那十日之後毒性自解，那時便不會冷了。隻不過肌肉受損，骨髓凍結多時，這輩子便隻能做一具假死人真僵屍，別談武功就此毀於一旦，便是杵著拐杖行走亦萬萬不能。”阿阮四肢百骸痛得無以複加，神智卻異常清明，尤勝平素，縹緲仙的話一字不漏盡受耳底，隻聽得毛骨悚然。縹緲仙見阿阮神情，知道唬得夠了，效果已生，伸手朝她一指。一股無形勁氣咻得激出，滲入阿阮腦門百會穴。阿阮感應明晰，察覺一股暖洋洋的氣流猶涓似溪般竄入七筋八脈，在體內三十六處大穴，七十二路微穴循環一個周天，最終鑽進氣海，盤旋在丹田之中，便不動了。暖氣一駐足，寒意頓消，疼痛立止，但這僵屍傀隻發作少許，骨髓便已有僵硬之感。縹緲仙道:“我並未替你解毒，隻暫緩其發作之期，若無我獨門解藥，你便是武功登頂也絕難逼出，三日之後此毒會再發作，屆時你身受痛楚比這次更厲害十倍。”阿阮是那種不服輸不屈服的偏激性子，雞毛蒜皮倒也罷了，當此生死關頭，當真是初生牛犢，天不懼地不怕。揉了揉腕骨，厲聲怒吼:“你那些卑劣下流之徑有目共睹，眾所周知，非我一人造謠，即便你將我殺了，那也是事實！有種的便一掌將我斃了，若不殺我，你便是沒種！”縹緲仙道:“哼，你膽敢對本公子無禮，早便死有餘辜，想死容易，我送你一程便是，不過在這之前，你需發揮些價值。”矮下身子，蹲膝道:“我且問你，你可通曉你們天鸞墟日月囚龍陣的要旨?”阿阮恍然:啊！原來他不嫌累贅擒了我來，便是想從我口中得悉大陣訣竅，待將陣法中的奧妙解析透徹，推敲出破解之法，再上山滋事雪恥。當下譏道:“哼，你打不過掌教長老，便另譬損招，好英雄？”縹緲仙道:“單打獨鬥，你那些長老無一人是我對手。但明門正派不講道義，不論情理，依多為杖，勝之不武！卻又算得什英雄了？”阿阮駁道:“你目中無人，主動尋上門來惹是生非，活該挨打，原是自取其辱。哼，你眼看就要不敵，突施古怪兵刃，卑鄙招數，這才僥幸逃脫。若非掌教他們出其不意，你早喪生天鸞，哪還有命在這大言不慚。”其實武學之道，包羅萬有，勝在招式之妙，兵刃之奇，臨敵之巧等諸般法門之人固乃強者，而擅於內功，精諳變通，攻於心計者亦非庸鄙之輩。高手對戰，凶險萬分，但隻要擊敗對手，那便算贏，至於較量過程，取勝之法，均乃各人所長。隻要敗方心服，便無話可說。阿阮氣惱拙詞，未免有些不可理喻。縹緲仙不耐煩了，慍怒道:“你趕緊將陣法摘要，運轉內容，仔仔細細，原原本本給我撰寫筆錄出來，否則，哼哼！後果如何，用不著我多說了罷！”阿阮心想:他既有求於我，自不肯輕易殺人，隻要我守口如瓶，性命便即無礙，若當真給他寫了出來，隻怕當場就被殺人滅口。別說我不知道這大陣總綱，即使知道，也不能表示。當下嘿嘿冷笑，說道:“我愛寫便寫，不愛寫便不寫，這種賣師求命的勾當，我可決計不能為之。你若將我斬足斷肢，我便亂七八糟寫一通給你，待你再次挑戰日月囚龍陣之時有來無回。”縹緲仙蔑笑:“有來無回?那什囚龍囚蛇陣法雖然厲害，但要殺我，尚且未必。手長你身，你當然愛寫不寫，隻需我耐心耗盡，立時將你殺了，再捕你一名同門逼供就是，天鸞弟子不計其數，要再抓一人，自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