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辴皭 本章:第十九章

    習武之輩,刀口添蜜,絕無行走江湖而毫發無損之理。便是武功登峰造極,也在所難免。阿阮久宅師門,甚少涉足別派。但同門切磋,早習以為常,向來無懼血腥。這時褪下他外衫一瞅,心卻不禁突突猛跳。

    隻見他脊椎周圍陶道,身柱,大杼,風門,肩井,天,至陽,天宗,心俞,都俞等十多處穴位中鏢。這暗器雖是軟薄桑葉,但鬼庾三魂內功強勁,葉片尖緣猶勝任何寶刀利刃,每一片均入肉寸許。幾乎盡皆擊中穴道,尤其是那至陽。此穴當後正中線上,第七胸椎棘突下凹陷中。是陰柔內功之罩門所居,給陰勁打中,定然痛入骨髓,便如千萬隻蜈蚣噬肉咬齧一般。

    他在初受暗器之際,便已自封穴位止血。但接連運功,導致傷勢惡化。本來不甚嚴重,這時卻尤為棘手。他功力浩瀚,基源牢固,雖不致命,但若不拔出暗器,有損日後修為。可這葉片薄弱細脆,極易斷折。施術者投射手法頗奇,桑葉嵌肉又深,尋常傷處他以內力足可逼出,但數處穴位中鏢堵滯,內息無法運轉,便非動刀劃開皮肉取葉不可。

    阿阮於醫理一知半解,但無屙神經中載了不少療傷診病的法門。瘸啞青年這創雖然難以處理,自忖尚可勉力一試。附耳說道:“我給你將暗器取出來,但我手法拙劣,不甚穩妥,你怕痛?”

    他額頭汗水涔涔,想張嘴說話,苦於有口難言。於是如初生嬰犢般咿咿呀呀磨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你說隻需大難不死,便……便做……做我妻子!”

    阿阮一愣,隨即腮幫刷地紅了。背過身去,雙掌捧頰,將臉蛋藏在手心。靦腆無以,囈語般道:“你……你傷得嚴重,怎還想著這回事啊?你這般念念不忘,真的喜歡我?咱們才……才相識不足一日啊!”

    “你嫌棄我是殘廢?嫌棄我是醜八怪?”不知哪來的奇跡,他一氣成說完了這兩句話。嗓子有自卑與失望,有惋惜有惆悵,也有抹之不去,與生俱來的悲傷。

    阿阮一窘,忽然聽他語氣中有股說不出的淒涼與愴然,脫口問道:“你心有甚秘密?”

    他不說話。

    阿阮背對著他,一時並未回頭,瞧不清表情。心想他惱自己答非所問,岔話題。於是續道:“是有那一點兒,可我尚未那般庸俗。適才生死攸關,我為了彌補遺憾,所以冒昧。我不知道你……你是否情願。”頓了頓,又道:“眼下非討論兒女情長之時,待你傷好了,咱們再仔仔細細,安安穩穩坐下來商榷。”

    他道:“嗯,這些事應當好生斟酌,終身大事不可兒戲。”

    阿阮心想:如果放在前世,我瞧也不會瞧你一眼。可今非昔比,在這個世界,能為女人出生入死,那絕對是好男人。於女人而言,愛情追求的是什,不就是一個好男人?

    有時候,一見鍾情不是虛妄與幻想;愛情與理由無關。

    她不再多言,強行將這些思緒拋諸腦後,舉目巡視周圍景物。首先抬頭仰望,隻見氤氳靉靆

    ,煙霏露結。頭頂數丈便是目光所及的盡頭,雲中有光亮滲下,卻朦朦朧朧,陰沉黯淡。如同傍晚酉辰時分。但今日疲於奔命,沒留意時辰,涯頂多半也正值此刻。

    這涯底地景奇異,植株蕭疏,荒涼零落,一派死氣沉沉。周遭除他二人之外,沒有其他活物,蟲鳴鳥啼應無盡無。視線望出去不予三丈,也難辨方位。四處隻天然堆砌了些嶙峋怪岩,石塊的縫隙之間寬綽空曠,可納人行走。但莽霧堵路,陰森森,鬼淒淒,也不知通往何處。這荒山野嶺,窮穀深淵,隻恐伏埋了魑魅魍魎,孤魂野鬼。

    阿阮點了他脊椎旁數處未受傷的穴位,麻痹止血,令他患處血行暫緩,筋脈逆轉。她從衣囊中取處匕首,說道:“你趴下,方便剜取。”他甚為順從,依言躺臥。隻腿骨行動不遂,動作滑稽。雙臂枕在頦下,趴臥在地。阿阮深吸口氣,手起刀落,以刃尖挑起皮肉,啟出嗓葉。她一邊小心翼翼,一邊尋話題打破沉寂的氛圍,說道:“適才我問你名諱貴庚,彼時無暇,現在能告知我?”

    他沉默,好半晌才道:“非是我隱瞞不說,實在我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阿阮一愕,他聽語氣雲淡風輕,漫不在意。似乎渾不以自己無名無姓而卑,便問:“你這般厲害,總有父母師尊罷。”他道:“我父母早死了,師傅多半也已死了。”阿阮一聽,眼眶酸澀,心中難過:原來咱們同病相憐!但想自己雖父母早亡,楚清塵卻對己關懷備至,笑丘瀾也愛護疼惜,比起他來,自己委實幸福得多。便問:“那你家住何方?是哪人氏?你武功好生了得,有親戚朋友?”她見對方談論身世仍古井無波,貌似性格涼薄,遂詢問起來也無所顧忌。

    他有問必答,說道:“此處便是我家,唔,我不知道我武功怎樣。今日首次與人動手,居然連三個老婆婆也打她們不過,瞧來也沒什厲害。親戚?嗯,還有一位師兄。”也不知怎的,他說話突然一氣成,流暢不窒,再無障礙。

    阿阮聽他字行間頗有自嘲,勸慰道:“你無需慚愧,當世如鬼庾三魂那般武功之人,屈指可數。你毫無經驗,又跛了足,打她們不過,無可厚非。武功要練至你如此境界,江湖上也不過兩三人而已。怎,你還不滿足?”

    其實她於對方武功上的深淺造詣,委實一無所知。但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秦笑自詡對付鬼庾三魂頗為吃力,否則也無需爽三淵四域之約而來追捕這三人。他乃武林公認第一,尚且如此,何況旁人?而這瘸啞青年若非雙足有恙,隻怕亦可與鬼庾三魂鬥個旗鼓相當。如此武功,不可謂不強。

    他不悅道:“哼,你在譏諷消遣我?”阿阮不知所謂,道:“看來你是個土包子,此話又從何說起?眼下百無聊賴,我倒真想消遣消遣。不過上麵幾句話卻是肺腑之言。你若去江湖上行走,不論行善作惡,都能馳名中外!”阿阮話中有欽佩鼓勵之意。他一聽大喜過望,拍手笑道:“哎呦,如此說來,我倒並非一無是處!”阿阮奇道:“怎,難道有人辱你一無是處?”他說:“那倒沒有,我未下過山。你說的對,我便是一隻土包子,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麵。前幾日練功夫摔斷了腿,好心人將我救了去,這才遇見了你。”阿阮嬌嗔斥責:“你休要自貶,待你養好身子,咱們同去闖蕩江湖。不瞞你說,我也是初次出山。三日之前,同樣是隻井底之蛙!”

    說到這,阿阮抬眼觀了觀頭頂稠霾。不由得萬念俱灰:身處絕境,這水糧皆無,再過得一兩日便即饑渴而死。還說什闖蕩江湖,簡直癡心妄想!

    耳邊隱約聽得他喟然長歎,這一歎之中,有今愁古恨之意。

    阿阮心事重重,也未理睬。一搗鼓了好半日,終於將他傷勢措置完畢。所有葉鏢一片不漏全部挖出,清理得幹幹淨淨。阿撕下衣擺,正要裹紮。一瞅眼,見他砌冰堆霜,晶瑩剔透的肌膚上血窪殷紅,碎肉匝跡。斑駁益綴,宛如一帖踏雪尋梅的水墨丹青。隻看得阿阮心魂俱醉,生恐一觸,便毀了這尊藝術珍品。

    他久候無音,轉過頭來。見阿阮一副呆若木雞的神情,微覺奇疑,問道:“那你是答應嫁於我做妻子了?”阿阮一呆,從遊思中醒覺:“什?”他道:“沒什。”阿阮麵色悒悒,愁眉鎖眼。替他包紮好傷口,說道:“咱們均是情竇初開的年輕人。打從你用一隻手保護那時起,等於將一半命也交給了我。我便覺得你很英雄,是真男人。而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真英雄,真男人!”

    他給說得一愣一愣。愣夠了雙手胡搖亂舞,連連叫:“我哪算英雄?我隻是那個……唔,路見不平罷了。那時事態憂急,我什都不想,隻想護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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