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什!
先是老婆慘白的臉驚慌地望著我,然後是她手做到一半的麵具和地上的黑大衣;接著,順著防空洞的牆,我看見做好的布偶一溜排開,整整齊齊一直排到洞的緊麵,光我看見了的就有上百個!這還不算最令人驚異的,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布偶全都是一個模樣,就是我在西單圖書中心看見的那個女人!列位看官,我當時震驚到了什程度你也許現在可以想象了吧?
老婆最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看見了我也震驚)。她先發製人,衝著我大叫大嚷:“你是KGB!你是個臭KGB!”
她看見我仍在發呆,便以為可以製服我--就像過去經常做的那樣。她衝了上來,抓著我的衣領搖晃,喊:“滾出去,KGB!”
我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把她都給看毛了。老婆突然軟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這沒有什,你不會理解,這真的沒有什……”
我終於挑開了紛亂的思緒,從震驚中清醒了:“好啊你個張紅旗!你……”我哆哆索索地指著她,“你這個氣功師,你這個走火入魔的,我還以為你真的在做宇宙飛船,原來……”我氣瘋了,一邊大叫大嚷,一邊亂踢亂踏她的那些布偶,“原來你在幹這玩藝兒!”我丟下老婆在那嚶嚶地哭,自己瘋狂地踐踏那些布偶,順著防空洞一直往踢、踏。這時我才發現,那些布偶在一直向防空洞的緊邊無限地伸延,真不知道有幾百幾千之多。我累了,我不踢了,主要是因為我覺得踢它們沒有意義了,它們跟我無關了。我向外走,看見我老婆正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啐了一口,說:“他媽的,我跟你離婚!”結婚30年,我第一次說出這絕情的話。然而老婆似乎早有預感,現在終於聽到了她害怕聽到的話,便撲上來抱著我的腿哭:“坯子,坯子,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冷冷地站著,我不可能生活在一個房子。
“哼,”我冷笑著。
“真的,是真的,”她很快地說,“我再做一個楊小麗你就殺了我,真的,我再也不做了。”
聽到這個布偶還有個名字,我的心猛然劇烈地跳了起來:難道這真的有什背景?我差點兒要跪下來求老婆把一切都告訴我。但這太沒有男子氣了。再說--我轉念一尋思,偶像崇拜的對象都是有名字的,這個布偶叫“楊小麗”也沒有什奇怪的。這會兒,我不能在手拿著一把主牌的情況下突然換打“拱豬”。
“還有呢?”我必須趁這個機會解決更多的問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還有什?”
“你還畫不畫畫了?”
她一愣,接著便哭了,“不畫了,”她說。
“你還搞不搞話劇了?”
“不搞了。”
“你還搞不搞科研了?!”
她猶豫著,看得出非常難受。
“你說呀!”
“不搞,”
“大聲點兒!”
“不搞。”
“那你都幹什?!”
老婆非常冷靜,“我做飯,喂豬喂雞,下大田,收拾屋子。”邊說,她的情緒也邊消沉,最後是一臉的無聊。
我這時突然很可憐她,覺得她不該這樣,我說:“你沒有必要作這大的讓步。你這大歲數,孩子也長大了,老公對你沒有什意義,你完全可以幹你自己的……”
“你別說了,”她打斷了我的話,“我不想離婚。”
她早就鬆開了我的腿,但還坐在水泥地上。我們倆都沉默著,防空洞靜極了,靜得能聽見兩顆心在跳動。我非常可憐她,但我不想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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