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

    半夜三更繼殘燭，雪落滿庭鬧春恩。

    古人製定節氣之時真是有趣，按說年三十該是承前啟後的一天，為何這立春又偏偏立在年三十之前呢？

    旁人若要問狀元郎：你家夫人要生孩子了，你想這屁事幹啥。

    陳大概隻能回答一句：自己緊張。

    他是真緊張，大年初六，還是寒冬臘月。他的手心、後背都在透著汗。

    黛玉入產房已有半個時辰，回過神來的紫鵑和晴雯，早在顧氏和產婆的安排下，跟晴雯一起忙的團團轉。

    這個時候忙還好，忙就不會胡思亂想。哪像陳、林玨這般，站在門口手足無措，連自己該站該坐，都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好心的紫鵑，看出老爺的無所適從，拿著產婆的話，打發起陳：“老爺先去堂上等著，夫人頭胎生產，說不好就要三五個時辰。你們這般等著，夫人在頭辛苦，大家還要惦記們。”

    小瞧人是不？我小時候在村殺雞，那是抓著它，脖子一按，小刀一劃，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主。

    陳正欲辯言，小舅子林玨已經在旁小聲道：“紫鵑姐姐隻管忙自己的，我們不累。回頭雪要是大了，我們再回頭等著。”

    說得好啊，我孩子的娘舅。陳在心中為林玨瘋狂叫好。真讓他這般回大堂幹等，怕是更加難受。

    紫鵑奈何不住幾個老少爺們，隻好隨他們去。黛玉這邊，還要緊著她伺候呢。

    見對方這般來去匆匆，陳剛要稱讚林玨一句機敏如自己，瞧著對方那張尚算年輕的稚氣臉龐。他突然福至心靈道：“玨弟。”

    “咋地啦，姐夫。”見陳喊得認真，林玨忙回道。

    拚命抓住腦海一閃而過的驚鴻，陳猛然道：“去，馬上去城，找幾個懂生產的大夫，先請到咱們家候著。”

    聽出自家姐夫的急切，林玨忙打了個激靈，馬上道：“我這就去……”

    一旁的陳清嶽見此，亦是追上林玨的腳步，同時問道：“大哥，咱家要請幾個？”

    “有空閑的，都請過來。”陳連連揮手，這都什時候了，哪還用空管那多。

    等著倆小子跑出門，陳站在簷下，隻盼著自己的無心之舉，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黛玉和林玨的身子，雖在小時候受過大師調養。可生孩子，到底是凶險事。林家人向來身子單薄，又有早逝的毛病。

    想著林家宗祠那一麵麵牌位，陳隻盼著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

    …………

    林玨和陳清嶽不清楚陳的擔心，又怕自己兩人找起來費時費勁，忙去外頭找了大表哥陳信達一起幫忙。

    後者一聽，馬上安排好妥當人手，跟著兩人一道出門。不過半個時辰之際，數位大夫已經被請到陳家。

    此時，黛玉已經進入生產的準備。發妻的陣陣慘叫，已經傳至屋外。陳聽的憂心不已，又不得不定下心神，把自己的顧慮、以及娘子的情況告訴幾位大夫。

    幾位大夫聽完陳的講述，亦是道了聲知曉，又叫府內下人準備好各種應急藥物。

    他們在外頭忙了一個多時辰，突然看到紫鵑急急的闖進來，連聲道：“老爺，快去請個大夫，夫人、夫人痛暈過去了……”

    眾人頓時慌亂做一團，幸好此刻陳腦中一片清明。他對著幾位大夫懇求道：“請諸位老先生高抬貴手，搭救我家夫人一命。”

    幾位大夫一聽，便知道緊急時刻，自己該如何處置。亦是出聲回道：“陳大人放心，老朽定當竭盡全力。”

    “狀元公萬勿擔心，如此折騰人，必然是個大胖小子。”

    還有個老大夫，尚有安慰陳的淡定心思。得了他這一句話，陳心中的慌亂，總算消退一些。又在心中乞求著老天爺，保個母子平安。

    等紫鵑領著幾個大夫走入產房，堂內隻剩下陳等人。突然碰到此等凶險的遭遇，緩過神來的林玨竟開始不住垂淚。

    陳亦是忐忑萬分，顧不得林玨的慌亂。隻讓信達、清嶽等人來哄他，自己沉著臉回到產房外，隻望離玉兒能近一些，好讓對方能感覺到。

    聽著心上人在屋內若有似無的喘氣聲，陳真叫一個心急如焚，又不知麵的情況，隻好在外頭不住喊道：“玉兒，你別怕。我就在外頭陪著你。玉兒……”

    也不知是不是他這一喊起了作用，隻聽頭的產婆繼續道：“老爺繼續喊，大聲喊。”

    我還能派上用場啊？陳顧不得多想，忙接著大喊大叫。等到林玨他們緩神過來，見到自家姐夫這模樣，亦是拿起自家的瓶瓶罐罐，在外頭砸個不停。

    如此鬧上兩個多時辰，陳的喉嚨都喊出火星子，終於聽到屋內傳出嘹亮的哭聲。

    隨即就是產婆的驚喜聲響起：“生了，生了。”

    聽到這話，陳心中才像是重錘落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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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夫人先天有損，雖有名醫調養。此等生產之事，還是太過凶險。大人……”

    送走幾位大夫之際，聽到對方如此叮囑自己。陳豈能不明了對方的隱喻，自家這位玉兒，怕是不好再冒險了。

    “有勞大夫救我妻兒性命，在下絕不忘諸位大恩大德。”

    此時此刻，陳哪還顧得上其他，真叫玉兒再遭一回罪，他內心都是舍不得。

    妥當的送走醫者，陳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快步來到產房內。先在屏風外，用暖爐去一去身上的寒氣，這才小步走至床前。

    經過短暫的休息，黛玉的精神頭才剛剛緩過來，眼下正躺在床上，枕邊就放著一個繈褓中的男嬰。

    見著愛妻的憔悴模樣，陳當下就流出眼淚，心痛的坐到床邊，握住黛玉伸出的手，不住道：“辛苦你了，玉兒，真是辛苦你了。”

    黛玉尚是虛弱，可偏偏一雙眼睛都落在孩子身上。見相公進來後，都沒顧上看寶寶，忍不住道：“相公別就知道盯著我看，快看看，這是我們的孩子。”

    陳低下頭去，水紋色的繈褓，一個皺巴巴的男嬰，正在其中酣睡。

    見到兒子這副模樣，他這當爹的，心中亦是來氣，放聲道：“就是他把你折騰這辛苦，等他長大些，我再跟他算這筆帳。”

    黛玉聽的想笑，忙道：“你要是收拾他，我就收拾你。”

    陳有意逗樂自家夫人，亦是作聲回道：“夫人必然舍不得。”

    隨即，便在黛玉期盼的目光中，陳伸手將孩子輕輕抱起。

    說來也怪，這孩子明明哭累了，正自顧自睡得香甜。可陳往孩子臉上一看，又覺得那張泥猴子一樣的小臉，好像在對自己笑。

    一股別樣的血脈連接，就在掌尖的觸碰下發生，無形中拉近著彼此的關係。

    陳初為人父，還不知道小孩子的生長情況，忙擔心道：“怎他的臉還是這般紅，為何不消下去？”

    “娘說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

    自家的孩子，無論怎樣，都是極好的。

    看出陳還有幾分不信，黛玉直接放聲取笑道：“娘說相公剛出生時也是這般模樣。”

    這下，不由得陳不信了。他放眼在孩子身上猛瞧，甚是惋惜道：“怪我，怪我。怎孩子就沒像你一樣白白淨淨。”

    這對小夫妻還在拿兒子尋開心，正趕上顧氏替兒媳端來洗漱的東西。

    這老婦人一聽兒子對孫子的奚落，忙道：“胡說什，我孫子可比你那會兒白著呢。”

    想到此話有些厚此薄彼，顧氏又好笑的解釋道：“兒小時候也不黑，就是這些年東奔西跑曬黑的。”

    顧氏擔心兒媳的精氣神還未足，先上來抱過大孫子，免得吵到黛玉休息。

    本是要等紫鵑過來替娘子擦拭身體，正巧陳覺得一身力氣無處施展，忙自己做主接下此事。

    難得溫情時刻，黛玉紅著臉享受起相公的服侍，又躲在被窩乖巧道：“相公，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

    “翻身。”陳輕拍著妻子的背，亦是回道，“依我看，就叫陳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