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還未醒,天際也過早地沉下了顏色,料峭春風將陣陣涼意掠過教室。這陣冷風沒能使這昏昏沉沉的數學自習改變什,反而使孟之楨縮在毛衣領的頭更往內躲了躲,她不知道這組向量應該轉化到哪組基底上,筆尖在有向線段上來來回回的劃來劃去。
驀然間,她聽到從別處教室傳來的樂聲,與儲存在她腦海中的一段旋律剛好對上。
那是——《Merry?Christmas,?Mr?Lawrence》音樂大師阪本龍一的代表作!她最喜歡的鋼琴曲之一。
她猛地從座位中抬起頭,找回了剛才已經混混沌沌的靈魂和眼中的光澤,挺直腰,仿佛這樣就能聽得清楚些。
就像漆黑一片的茫茫幽夜的另一盞明燈一樣,孟之楨注意到在教室那個角落有一位男生也同樣抬頭聆聽。
她轉眼向他,那男孩也許是注意到這道目光的存在,也轉過來。
糟糕,對視了!
孟之楨慌忙將頭埋回衣領,時她能感到血液的熱度,朝她臉頰上湧漫。
剛分科不久,她還不知道那男孩的名字。
她之前沒注意,但他確實長著清秀的五官,一雙靈動俊朗的眸,一張令人不禁心生好感的臉。
他也喜歡這首曲子啊。孟之楨的腦海浮現剛剛對視的男孩的眼睛。
第一次月考後的調換座位,孟之楨和那個男孩剛剛調到了一起。她現在知道了他的名字,魏徐行。班主任出於優勢學科的考慮布置座位,孟之楨相較於幾門理科,雙語非常突出,而魏徐行是典型的理科腦。
兩節數學連課像長龍一樣盤踞在課程表上,孟之楨的下課也被第一節數學課老師留的題占據。一團亂麻。
“掌管數學的神明啊,他可能是拋棄我了,就像神明放走他的少女那樣。”孟之楨甩開筆,興許是自言自語的抱怨。
“……可是神明也不想放走和少女啊,他是為了讓少女有更好的未來…”魏徐行突然的回應讓孟之楨略感意外,“你說的是《溺水小刀》,不是嗎?”他這才轉過臉來看她,用那雙和上次一樣清澈的眼睛。“而且阿航和夏芽其實永遠在一起了,在劇外,他們結婚了。”漾開的微笑還留在他嘴角,還有那才露尖尖角的虎牙。
“啊…嗯。”又是血液上湧的感覺,還有多巴胺的分泌,使她的心跳無法抑製的加快,她不知道該答什,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謝天謝地,打鈴了。
孟之楨不自覺的捂住胸口,祈禱讓心跳聲別如此氣焰囂張,因為她覺得這已經響到他都能聽見。
她沒想到,像魏徐行這樣的男孩兒也會喜歡《溺水小刀》,一部她認為浪漫至極的電影,他們的喜好又一次的重合。
那節課,求三角形的周長範圍是用正弦定理還是餘弦定理,她沒記住。但她突然明白了一句話:“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興趣相投的人總能很快熟絡,他們發現,彼此的偏好重合率高的驚人,他們都愛看電影,尤其是文藝片,他們都愛音樂,尤其是古典樂……
就好像天賜的朋友。
“你的雙語這好,為什不選文科呢?”魏徐行發問道。
這個問題對理科不突出,但雙語極好的“純理戰士”孟之楨來說,就是老生常談,但她沒有像回答別人那樣用“雙語好就一定要選文啊。”的“怒斥”搪塞過去。
“王國克生,維周之楨。”她的語氣鄭重其事,“出自《詩經?大雅》,意思是王國得以成長發展,靠的是棟梁之臣。我啊,雖然說起來有些假大空,但是我想憑自己的力量在理工科上能走多遠走多遠,哪怕成為一顆螺絲釘,也算是為國家的科技發展貢獻一份力。”魏徐行目不轉睛地盯著孟之楨的雙眼,眼的光越來越亮。
“你一定能做好,不止螺絲釘。”
孟之楨被他同樣嚴肅的語氣逗樂了:“怎?這相信我?”
“我比你還要相信你自己。”魏徐行似乎不想開玩笑。
“……謝謝你。”孟之楨遇到了,除了父母外,第一個如此支持她做出這個選擇的人。
“喂不過,別隻說我呀,你呢?你的夢想是什?”
“啊……”魏徐行遲疑了,“我的夢想在你的國家大義麵前就顯得狹隘了。”
“?夢想哪有高低之分?每個人的夢想都是獨屬於自己人生的航道的燈塔。”
“我其實想學音樂,但……像大多數人一樣,走高考還是更穩妥……”魏徐行的語氣軟了下來,下移的視線最終落在自己的手掌中。
“如果在這個年紀都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事物,那還有什時候能夠呢?”
“嗯,那,也謝謝你。”魏徐行穩下了不停撥弄的手指,又抬起頭,“說真的,有機會給你展示我的鋼琴水平。”
“好啊,我等著。”
孟之楨以為魏徐行的“有機會”隻是說辭,沒想到那個晚自習課間,他突然向她發出邀請。
“孟之楨小姐,我邀請您參加我的鋼琴獨奏會。”
“什時候?”她頗感意外,筆還停留在數學作業上。
“就現在。”
在那個嘈雜的課間,那個絢爛的四月,有人在打鬧嬉戲,有人還在寫作業,無人注意,這對少年雙雙跑離了教室。
報告廳的門不會鎖,舞台左側有一架鋼琴,隻開一盞燈,隻有一個觀眾。
全世界仿佛隻有一束光,就打在這個少年和鋼琴上,孟之楨無法再移開眼了,她甚至有些貪婪的想讓這束光最大程度的明亮她的雙眼。
樂聲響起的那一刻,世上再無他音。
是《追逐阿航》,《溺水小刀》的配樂。
有那一瞬間,她真想哭。
一曲畢,還沒等魏徐行離開琴凳,她就立刻跨上舞台。
現在,她也在光了。與他,與鋼琴一起。
“你願意做我的阿航嗎?”偌大的報告廳隻回蕩著她的聲音。
魏徐行笑了,卻搖了搖頭,兩個酒窩加著深。
“我不願意,”他故意使壞停了一下,“因為阿航和夏芽的結局是BE。”講完這話,他臉上的紅暈已經擴散到了耳後根。
報告廳安靜到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下了大半天的雨,晚自習下課也沒結束,江南四月的雨,不大,如果有了傘,在雨中漫步還算得上一件樂事。
孟之楨和魏徐行今天正好同時從一個校門走,一人一把傘,他們不敢靠太近,怕傘尖的水滴到對方肩上。
雨下得正曖昧,路上遇到三三兩兩的小情侶,共撐一把傘,在路上並肩走著。
“魏徐行,你等一下。”孟之楨突然叫住他。
他回頭時,孟之楨邁過一個水坑跳到他傘下,同時收了傘,濺起的幾滴水珠落在他的臉上。
他們也像別的情侶一樣共撐一把傘走著。誰都沒說話,雨夜下,影影綽綽地,她看不清他傘下的表情,但她隻聽到他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兩人的手臂時不時蹭到一起,她感受到點點冰涼的襯衫下那皮膚的熾熱。
六月的高考假對於周末放不滿24小時的高中牲來說相當於一個小長假,沒人不喜歡。而孟之楨比別人更加期待這個假期,因為正好碰見交響樂團演出,她約好和魏徐行一起去。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