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
有人喚我的時候,正是七夕的夜晚。
皇子皇孫們隨皇帝爺爺前往位於太掖池中的蓬萊仙島消暑。
位於水中央的仙島,顧名思義,終年霧氣繚繞,宛若仙山蓬萊。
七夕盛夏的夜晚,真定、靈仙還有昭華和我,平時幾個要好的女孩子備上時令瓜果,正跪在月下,向織女乞巧。
我提議,每個人都要把願望說出來。
這個八卦的提議立刻得到響應,因為我們每個都很八卦。
老規矩,首先輪到我們當中最大的真定。
她從衣袖,磨磨蹭蹭地摸出一隻香囊。
石青色打底的香囊,錦麵上沒有女孩子喜歡的鴛鴦戲水、牡丹芍藥什的,而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淨植,一派君子風貌。
粉色菡萏下方,用金線紋就君子的名諱。
“我繡了三個月,三個月哎,怎樣,好看吧!麵填了沉香、薄荷、丁香,雪兒,還有你說過的雪鬆。”
“真定,那個皮猴竟然也是愛蓮之人。”
那個皮猴,便是第一次遇到就給我一耳光,隨後,被我回敬一個大大大的耳刮子,最後跟我成了好哥們兒的郭銑。
按照皮猴自來熟的德性,他倆八成是在火鍋店勾搭上的。
我摸著臉,回憶著兩世人生中唯一挨過的耳刮子,粉頰發燙,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商量說,“既然你們成雙入對,有件事我不瞞你,那家夥現在還欠我……”
“欠你什?”
“一個大大大大耳刮子,”我恨恨地補充,“等你嫁過去,你是公主,一定要幫我找回來,記住了,打他左臉,狠狠地打。”
真定甜甜一笑:“銑哥哥跟我說起過,是你先惹的他……”
我擰眉,“他為何跟你說這個?”
就在我被打得半邊臉腫起的當晚,回到府中,父王召見我,結果被捉個正著。
那晚我跟郭銑不打不相識,還成了哥們,父王追問,為了“義氣”二字,我謊稱在府外遇到沒栓繩的野狗,逃跑時摔的。
父王怒極,當即吩咐下去,讓京兆尹捕殺長安城的流浪狗,“一個不留。”
因此堂堂的雪靈郡主被皮猴打腫半邊臉,這是絕密。
如此絕密,居然讓真定這丫頭曉得了!
真定打量著我,頗有尚儀女官的威嚴,“銑哥哥臉頰上被你打了五個指頭印,雪兒,你下手可真狠啊!”
我抬著臉,手上比劃著,“是他先打我的,我的臉上不但有五個指頭印,連臉都腫了。”
“你們算是扯平了,其實你還欠他……”
“欠什?”我明眸圓瞪,重色輕友,還沒嫁人就幫著那家夥,不行,我得促成陸瑤,至少陸瑤老實,肯聽我的。
“銑哥哥跟我說過,你不該叫什李若雪,應該叫李無雙。”
“啊,什……無雙?!”我的明眸瞪得更大更圓了。
真定脊背挺得筆筆直,“豔美無雙,歪理無雙,任性無雙,故謂李無雙,他還說哪個男孩子娶了你麻煩大了。”
想不到銑哥哥竟然這看我,我咬著唇,臉漲得通紅。
他現在如果有膽鑽出來,我一定讓他知道什才算任性無雙。
見我吃了癟,一直被我在琴棋書畫全方位壓製的真定心情大好,從琉璃果盤中抓起串葡萄,一麵慢條斯理地吃,一麵補刀:“靈仙,昭華,你們兩個也一起來評評理,他們第一次見麵,雪兒就拿彈弓打銑哥哥,銑哥哥教訓她一耳光,算不算扯平了?”
“因為他揍偲哥哥和連哥哥,我著急了,才用彈弓打他的。可是,我的彈弓連他半根毫毛都沒碰著,他追過來,像瘋狗一樣把我撲倒在地,騎在我胸口上,一耳光就打過來,把我半邊臉都扇腫了!”
我委屈極了,揉著臉比劃,把人生中最窘的遭遇講了個大概,立刻贏得了昭華和靈仙的同情。
我還沒把偲哥哥和連哥哥被皮猴揍的慘狀捅出來呢,他們倆,尤其是阿偲身份尊貴至極,更是絕密中的絕密。
非但不加以同情,真定竟然笑了,“你拿彈弓對著他的頭射石子,打著了他還能有命活?他氣急了,給你一耳光,你回敬他一個大大大大的耳刮子,臉上五個紅指印掛了一個月才消下去,難道還沒扯平?”
“我是女孩子,”我氣得跺腳,振振有詞:“男孩子不能打女孩子,隻有挨打的份。”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鬼地方,她們聽了,瞪著眼,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齊聲問:“這是什理?”
“天理——”我手指蒼天,道:“女孩子是弱者,男孩打女孩就是倚強淩弱,女孩打男孩要加倍才算扯平,因為女孩子力氣小。”
“可是,”真定很肯定地說,“按照大唐律,女子若打了男子,要被當街鞭打。”
“不公平,”我叉腰問:“男的打了女的呢?”
“縱而不問。”
這是什狗屁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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